第二十章 有二人

　　一粒晶莹的雨水顺着斜斜的轨迹飘落，下方是几处分不清色彩的灌木丛，当它正以为理所当然地接触地面时，一道锋利无比的白光掠过，将雨滴撞击得支离破碎。
　　漆黑的夜里，这白光分外显眼，此刻若有人眼力劲十足，必然会发现那是一把约莫三尺长的精致短剑，那窄窄的剑身上，站立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赫然是封天侯。
　　封天侯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焦灼，天空的雨滴散落下来，却没有沾湿他那黄色衫服。他焦急的看了看前方，说道，“洛大叔，不能再番催力吗？”
　　天空中那一道剑身拖出的长长白光，突然粗壮了几分，白光迅速得延伸向了远方。
　　此时距离方才感觉阵破已经过了几刻钟了，自己一出小剑宗便受到了那严氏父子的觊觎，逼迫来到这里，不过并没有什么危险。如今自己已经离开了，怎么还要去那小村庄内？即便有多少仇隙，也不至于连累到一些无辜的农人。难道只是多虑了吗？
　　“洛大叔，这尧西境能在半天时间内破开我布下阵法的有几人？”封天侯看着前方，平静得道，但此刻四周分明只有他的身影，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人。
　　安静了片刻后，那剑身的尾部剑柄处的空气出现了一阵波纹，一个身影凭空出现了。黑色长袍的男人端坐着，身下的剑柄明明只有手握般粗细，稍有不慎便可能掉下去了。
　　那男人面色却很平静，坑坑洼洼的脸庞有点冷漠，嘴巴动了动，道，“能觉察的不在少数，能破的不会有几人，但也不要小瞧了境内，你的实力纵然在这里不低，但是家中也并非处处监控，这摊无主之水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深浅。”
　　封天侯有些粉嫩的腮帮子鼓了鼓，依旧目不转睛得看着前方，如此看来，这个小地方应该不会有危险，可能只是一个痴迷于此的阵法师而已。不觉脚下的剑已加快的速度，前方那片山峰簇拥的空隙后，便是那高家村了。
　　封天侯冷冷的脸上柔和了点，脚下踏着的剑已经从两山对峙的空阔间飞驰而过，此刻虽然放松了些，但是他的警惕和担忧却没有放松，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相处，却远远胜过家中的时日，尤其是那傻傻的高子文，天灵体的基础只要多加修炼，十年内便可成为整个尧西境的一方人物，若有幸的话，甚至可以和自己在一起称霸那…………
　　封天侯打了个冷战，思绪戛然而止，脚下的剑身在昨日村口的上空悬浮，止住了动作，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冲淡了原本淳淳的乡土气息，天空的雨帘被卷了起来，仿佛只是天和地开了个玩笑，也或者那持续了不长时间的雨帘只是为了遮蔽了一些秘密的发生，然后果断的卷起。空气中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变得不易察觉，这个人家疏疏散散的小山村就这样寂静着在雨过的天地间，无声的叹息着。
　　原本剑柄处端坐的那个黑袍男人，睁开眼睛看了看下方那个山村，从空中俯瞰而下，看了看下方一处房屋倒塌的院落里，有三具无头的尸身静静的躺着，中间是个微胖的女尸，两只手紧紧得握着左右两边身材矮小的孩童尸体，那双手之上青筋暴起，维持着死前那一刻的紧张姿态，似乎是踉跄而倒，双腿也是歪歪斜斜的。
　　黑袍男人脸上无神的看了看，闭上了眼睛，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那倒塌房屋的砖瓦断木下有个瘦弱身材的男性下半身，因为地面雨水的浸泡，早已分不清那地面和尸体了，只是他未曾看到，上半身的双手紧握着一把锄头，锄头的金属面亮亮的，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映照着那被混杂了雨水的鲜血染红的院落。
　　“下去看看吧！”黑袍男子低沉的说道。
　　封天侯没有言语，他背对着黑袍男子，黑袍男子则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剑身直直的落下，快要到达地面时，黑袍男子皱了一下眉，隐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剑下一片在黑暗中仍然有些暗暗的淤泥一扫而光，没有了暗色，也没了湿迹，干燥着，还有几处嫩草，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然而封天侯却未曾注意这些，他只是呆呆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几日前吵吵闹闹的小山村，此刻却恐怖的安静，那浓重的血腥气入鼻，顿时肝胃异常，但封天侯却依旧如常得看着眼前那个院子的几具尸体，这里是那高子龙和高子虎的家，双手牵着的那具女尸和那半个身子淹没在断木残瓦中的男尸是他们的爹娘吧。
　　封天侯看了看那女尸的双手，十指紧紧环扣在两边小孩的臂膀上，有些厚实的手背上几条交互的青筋突兀着，眼睛里多了些湿润，但很快便消失了。
　　封天侯将视线移向前方，走出那块干燥的地面，踩着有些泥泞的小路向前方走去。
　　那洛大叔却是没有多言，跟在封天侯的身后，向村子的深处走去。
　　那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大多都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空无一人，鲜有像高子龙他们一家一样，仓皇出逃而倒在院子里的。
　　封天侯静静地走在前方，看道一处堵青石垒砌的院子，停了一下步子，继而走了过去，那用木栓挂上的木门轻轻的敞开了，放佛在迎接着封天侯的到来。
　　黑漆漆的内屋里传出来水滴滴答的声音，封天侯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闭合的门，里边没有灯光，但封天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答案。
　　高柱身穿一件薄薄的内服坐在正对门的木椅上，已经没有了气息，手臂自然垂下，指尖正流淌着的液体巧合的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得盯住前方。
　　封天侯的眼神对视上，微微缩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单膝着地，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轩辕天侯立誓，定将凶手杀尽！”一声坚定的声音响起，“村内有生者，必尽力！”
　　封天侯抬头看了看，依旧不敢对视，然后直起身来扭头就走出了屋外。
　　屋内高柱那微张的斜眼闪过一丝光芒，然后与黑暗融为一体。
　　封天侯走出屋外，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黑袍男子冷峻的脸庞，道，“可有生还者？”
　　黑袍男子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动了动嘴唇，“南方百丈内，有二人。”
　　封天侯一拍袖口，一道白光飞出，化作一把长剑悬浮面前，封天侯一跃而上，也不等那黑袍男子上剑，长剑便破空而出，向南飞去。
　　院中的黑袍男子没什么反应，他看了看那漆黑的内屋，随即消失在了院子里。
　　碎裂的瓦片和木头帮子乱成一片，雨水将其冲刷的干干净净，除了有些上边累积已久的泥土。那一堆瓦砾木块聚集在一起，给下方一片泥土盖上了一层保护膜。
　　在一处瓦砾旁，一个衣服上满是鲜血，脸上布满伤痕的瘦弱男孩趴在那里，衣服破破烂烂的，正是已经晕倒的高子文。
　　不远处，一片杂草上倒着一个健壮的男孩，此刻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脚踩着飞剑的封天侯飞到了自己面前。
　　“村长伯伯死了”封天侯没有和他嘘寒问暖什么的，而是冷冰冰得说道。
　　高子雄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脑又一次空白，之前发生在私塾的一切回想了起来，泪水来不及止住便夺眶而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管封天侯，向远方踉跄着跑了过去。
　　封天侯看着那身子已然不稳的高子雄的背影远去，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那满是鲜血的高子文身边，蹲下身子，慢慢将身子翻了过来。
　　高子文胸前的衣服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粗劣的布料整齐地被切开，里边那瘦瘦的身前，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左到右，直线状的伤口依旧淌着血迹。
　　封天侯看了看高子文那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庞，伸出左手放在高子文的额头之上，雨已经停歇了，但高子文那杂乱的头发上仍然有些湿迹，惹得封天侯皱了一下眉。
　　那左手没有想象中那么稚嫩，光滑的手背上有条隐隐凸起的伤疤，皮肤表面蜷缩起的肉痂丑陋而狰狞。
　　封天侯只是看着高子文，不消片刻，按着高子文的左手便收了回去。
　　“洛大叔，交给你了，我去后山看看。”封天侯起身，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高子文倒下的身子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个被称作洛大叔的男子点了点头，弯下腰来，看了看高子文，黑袍中的手臂伸了出来，五指并拢拍在高子文的胸前，身子动弹了一下，脸上发白的面容多了几分红润。
　　高子文的眼皮动了动，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视线中的黑暗多了些蒙蒙的光亮，但依旧灰蒙蒙的，他努力的使了使劲，眼皮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天空依旧是阴沉的，但是却透出了些明亮，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热乎乎的。
　　高子文使了使劲，双手的手指动了动，触摸到了坚硬的瓦片，他记起来，私塾毁了，而自己在那片瓦砾上，身上隐隐作痛，高子文这才清醒了。。
　　稍微一用力，就要坐了起来，但那胸前压着的东西却死死得抵住胸口，身子动弹不得，他看了看旁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不，”一声凄厉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和伤心从远处传来，高子文心一惊，这是高子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