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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过好多奢望。
我想吃,想爱,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黄金时代》
宋卿好将这段话抄进笔记簿时,宋家宽阔的前院与厅楼下正挤满宾客,人人尽欢。
她手边还摆着签证护照等,宋不为估计知道她失恋了,趁机鼓动娘两去拉斯维加斯旅游庆祝,启程时间就在明日。
“后天也行。”宋卿好体贴宋妈十指不沾阳春水温床惯了,闹腾一宿还要长途飞行,估计吃不消。
熟料宋妈居然双手赞同明日就走,表情略微急不可耐,她便不再说什么。
其余的,与往年并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揪出一点,大概是今年的生日宴会宋不为出手尤其阔绰,场面奢华程度非常人可及,像要把虞城最繁华热闹的样子留在记忆中,“女儿大了,面子思想难免更重些。”
举办party前,宋卿好无意听见老宋和宋妈的谈话,觉得二老实在萌萌哒,自家女儿什么样自个儿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她是爱面子的人吗?她是。
但无关金钱、名场面。
她要的体面,不过是精神满足。她渴望爱人永久相伴。如果不行,那就祈愿父母康健,任何一个都别走在她前面。
宋卿好吹蜡烛时心中还念叨着这个愿望。
她背后站着一支网红乐队,在虞城颇有名气,只是年龄普遍大了,算大器晚成的典型吧。看主人出现,成员们立刻停止弹奏键盘和吉他,用善意的眼光看着这个即将步入成人世界的女孩。
十八岁是身体的成熟。
二十一岁,则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彻底向你打开观光的大门。你走进去,被爱包围,也被痛亲吻。未来等着什么样的风景永远无法提前知晓,在期待又害怕中日复一日。
待蜡烛灭,贝多芬的《欢乐颂》顿时响彻耳旁。
现场不例外有媒体记者出没,在没大事发生的日子里抓点可有可无的豪门新闻滥竽充数。于是宋卿好被邀舞时的轻灵之姿,后来被夸张形容成千金绝响。
的确是绝响。
因为那夜过后,她再没跳过舞,也没举办过盛大party,甚至不再过生日。
当厅堂蜂拥而入一队人,整齐划一地将宋不为包围在中心圈,宋卿好胸中悬着的某块石头倏沉。那队人制服肃穆,肩上的警徽比灯光更熠熠。
她好像在其中看见了任意,可对方目不斜视蓄势待发的样子一点都不若平常吊儿郎当。
不经意间就想到那个人,他工作起来估计也这样儿?
所幸的是,眼睛扫了几圈,没见着他。将她从云端拉下地狱的人,没有他。
虞城乱起来的时候,应逍正和扶苏等人在附近一个水乡。
扶苏生父土生土长的水乡,现已荒无人烟。年轻人往城市闯,为数不多的老人们则起早农耕,擦黑就睡,安安静静的地方倒适合长眠。
从水乡回虞城开快车也得三小时余,席文的法拉利在乡村路上毫无用武之地,好几次都差些磕底盘废在那里。
扶苏从来时到离开也没说上几句话,应逍不勉强她,摸出手机打发无聊。结果乡村落后,别说网络连不上,信号也全无。他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干脆闭眼打盹儿。
再醒来还是席文叫的。
中间有段高速,他把车停服务区,叫应逍起来吃点东西:“什么消息提示一路了?该不是得罪了谁被安了‘呼死你’软件吧。”
他一边帮扶苏揭开泡面的盖一边问。
应逍下意识皱眉,再清下嗓,这才真正清醒过来似地,摸手机出来瞧,而后脸色眼见着起了变化。
适时,来电铃声响。看见显示,他剑眉一凛,不动声色起身朝外走。
“你一京都的,把手伸虞城来,不合适吧?”应逍口气不善,情绪难得一见的激动。
对方一顿,上次见他这样,还是扶苏告白被拒哭得昏天暗地,他上门找麻烦。
对面人的思绪不经意飘到别的地方,口气却淡定如初,“听你这么说,看来我这手伸得没错。”
“别阴阳怪气的。”应逍重重呼吸,“现在证据链不全,动了他只会打草惊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他妈不懂?”
“究竟证据链不全还是你压根儿没想查我他妈不需要懂,你他妈懂就行了。”
……一定要念绕口令吗。
那通电话气氛并不友好。但也没什么,他两之间的气氛向来没好过,从读书时代到现在。
要不是应逍一而再三地换女朋友证明自己是钢铁直男,爱看BL小说的扶苏同学一度要将两人定义为好基友。她甚至在告白被拒那天哭天抢地问对方,“你爱的……该不是我哥吧??如果是,也只有他,我才甘愿退出。”
那人扶额。
言归正传。
应逍接完电话后表情就特别不对劲,盯着手机刷了大半晌。
方便面已经坨了,他半口没吃,不知在想什么,临到上车才私自对席文吩咐:“你定下机票,明天带扶苏回京都。”
“出什么事了?”席文惊,“这么赶。”
应逍脸色难看得紧,“我明天飞华盛顿,三年。”
席文:“???”
也是电话里的内容——
“代表师父正式通知你:应逍,华盛顿大学刑事司法系已对接完毕,稍晚你将会接到市局的深造通知,同时在外反省自己究竟还适不适合干这行。”
而手机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微博留言消息。
那个ID应逍平常不会更什么日常,基本几个月、有时半年才诈尸一次,一出现必有社会热点,那时留言爆掉很正常。
可今日,他什么都没发,留言区也沦陷了,因宋不为打算举家潜逃国外的消息须臾间走漏——
只要他没欠国-有银行和私人的钱,不让大众帮忙承担烂账,人家跑不跑关你们屁事!一群柠檬精。
楼上智商可真服气。堂堂省会一首富溜了,先不说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光是资金大量外流,外汇波动,就足以影响一方国民经济,使得相关部门对发展状况掌握不准,给华尔街投机分子绝大空隙!
赞楼上。再退一步,他跑了,各分公司和工厂的工作人员不得集体下岗?谁来接烂盘?还不是我们国民、我们国-家。
大佬说说话啊,这事儿你不可能不清楚吧?到底怎么回事来带下节奏,吃瓜群众很迷茫啊。
……
“同时反省自己,究竟还适不适合干这行。”
那人的话言犹在耳,看着怒气冲冲却言之有几分理的网民留言,应逍忽然冷静下来——他的确该仔细想想了。
宋不为的案子,其实从洪副局倒台的时候就有苗头。
对方虽有一定权利,可前期圈地需要大量资金,这些资金从何而来?
按照以往调查经验看,公权的滥用和当地名利场大佬依附权力钱滚钱脱不了干系。加之,巧了,当初和宋卿好聊起这件案子时,她听见那个镇名居然有印象,说曾和家里人去郊游,风景的确棒。
其实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出于职业的一种直觉,可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往那方面查。
或者就是主观意识不愿面对。
于是一而再三和宋卿好冷战,分手,说穿了不过是逃避方式的一种。
他们这群人,表面都有正儿八经的工作,私下却各行其事各发其能。他们不从属任何单位或部门,光凭热血和良心做事。往好了想,是社会底线看门狗。往不好的想,便和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两样。那些主流媒体不敢得罪的公权单位他们不放在眼里,甚至专与其有利益纠葛的大企业作对,身份一旦曝露,处境自危。
应逍做过几件漂亮的案子,后受师父举荐加入国际调查记者联盟。联盟总部就在华盛顿,由四十五个国家的独立记者组成,主要进行有关贪腐和跨境犯罪的内容揭露。
联盟在国际上打响名号,全因20xx年2月发布的一份报告,称x国银行通过处理一系列“犯罪者”的秘密账户而获取巨额利润。
“犯罪者”包括贩-毒集团、军-火商、逃-税者、政-治家、社会名流和逃亡中的钻石商等。在铁一样的数字证据下,银行随后坦承其对1999年收购的一家私人银行疏忽管控,并表示愿对此负责。x国官报评论称,这是史上最大规模的银行泄密案,涉及上万个账户持有的约1200亿美元资产。
而身在这样组织里的……他,竟然在一段计划外的情-事前畏首畏尾,几乎放弃追究真相的使命。
是的,应逍自知不配。
所以看起来全世界都无法左右的社会逍哥,就这么认了被发配到美国的命。虽然抽身很突然,可是必要。
不过……
她怎么样?
席文一回城,途径宋宅附近,应逍就差点叫停车。可是睡着的扶苏忽然在梦里哭了,约莫梦见儿时光景,心碎地叫爸爸。
应逍听得心脏不舒服,闭了嘴,直到车子停在宿舍楼下,他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横抱上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进门的瞬间,角落似有道娇小身影闪过。他脚步微滞,再侧头,却什么都没有。
等上楼将扶苏安置完毕,他摸出手机准备给谁打电话,这才发现还有条语音留言提示。应该是在水乡的时候,有人打他手机没打通所以留的。崩溃哽咽的女声、断断续续。
“应逍……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你能不能来找我?就见一面而已。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悲、天塌下来第一个想到依偎的人居然还是你,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爱你。
“求你别爱了,这样的话,等过了今天再告诉我行不行?
“就陪我一晚,应逍……”
她又重复了遍他的名字,然后有人莫名开始颤栗,忙不迭拨打那串号码,却已提示关机。
而此刻楼下的姑娘,望着楼上某扇窗里透露出的暖暖的、不属于她的灯光,终于意识到:在二十一岁这晚,她先尝到了世界给的痛吻。
那种痛是,她未来再多爱几个人都不够弥补的重创。
在她一生的黄金时代,没能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而是将“我爱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没办法放弃”诸如这样温柔的话,永远地封印了。
至于那个夜晚,世界究竟从那女孩身上拿走了什么当作成人的条件……
嘘,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