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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宋宣和遗事 / 第十一章 白矾楼

第十一章 白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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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好古站在白矾楼的彩楼前,一时有晕眩的感觉。
  其实崔白也有。
  当街一溜青瓦大屋,中间是七开间的三重楼。外立面上又以无数竹木,捆扎成层层叠叠的精巧欢楼。每一根横梁桁架,都以朱绿彩漆涂饰,又缠绕垂挂着各色绸缎。大大小小各式灯笼彩球,填满一切空档,无时不刻地冲击你的视觉感知——整个庞大的建筑群仿佛都化作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手挥绣着桃花的丝帕,冲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发出嗲声嗲气的招唤:“大爷!进来玩玩!”
  一行四人在两个迎宾小哥的引领下踏过三级白石台阶进了门,长条形的前院纵深百步,横阔却只有二十步,两侧都是廊子,廊后长屋被隔成数十小阁子,门窗栏柱都涂了朱漆,檐下的桁枋昂挑藻饰青绿,沥粉贴金,宛若一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包。
  “现在还早,等掌灯时分,姐儿们个个浓妆艳抹站在阁子外廊下,灯火荧煌,跟东岳庙正殿两壁画的神仙一般。”王楷跟在崔白身后解说。
  领头的小哥眼色极好,一边引着四人往二门走,一边转头问张好古:“不知官人中意哪间阁子置酒?”
  张好古刚摆出不差钱狗大户的姿态问道:“哪间最……”
  就被王楷从后面打断,“我们包了海棠院的金风阁。”
  小哥惊异地一抬眼看了看王楷身前的崔白:“诸位请跟我来,还要经过七八个天井呢。”
  崔白觉得进了建筑博物馆,穿过的每一重院落,风格都各不相同。
  每经过一处,小哥都要介绍,“这是翠华阁,庆历年间建成,‘秋豫凝仙览,宸游转翠华’,仁宗皇帝曾经与王相公微服置酒于此,阁上那匾,是御笔……”
  原以为海棠院是个小小的去处,“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结果一进大门,之前被重重叠叠屋檐遮挡的天际线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方圆上百步的大庭院,靠进门这侧的一大半面积,都种着海棠树。
  上百棵海棠树,绝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那种娇弱货色。而是树干如柢柱,枝条如虬龙,身高三四丈,腰围五六尺的昂藏巨物!
  “有几棵年青一些,也是元丰年间补种的了。”小哥在旁解释。
  在早春里,在新柳未发的日子里,那些虬曲向天的枝条上,却开满了千万粉色的花朵。
  “大货行巷宫花刘家的手笔,花了一千贯有余。”小哥恭敬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炫耀。
  又不是你出钱,嘚瑟个啥,崔白忍不住腹诽。其实迎宾小哥人不错的,又殷勤又多闻,只是不在心里怼他一下,实在压不住自己内心的震撼。每一朵海棠花,都是用轻绡裁成,作画一般晕染出渐变的粉色,压制成立体的花瓣,再一片片粘成。鹅黄的花蕊,翠绿的萼片,无不惟妙惟肖。三五朵也就罢了,这一院子,上百棵大树,压满枝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工。一千余贯,上百户人家一年的衣食,就为了在遮蔽了凛冬寒风的深院中,点缀豪客们纵酒欢会的醉眼。
  “南朝风流蕴藉,一至于斯!”化名张好古的刘葳赞叹道。
  崔白扫了他一眼,似乎看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
  花林之后,矗立着一排五座高楼,相互间以飞桥相连,宛若蓬莱。
  “最西侧那座,就是金风阁。”小哥用手一指。
  在迎上来的执事酒娘们的簇拥下,四人登上西楼最高层。
  阁子不大,四面皆窗,分列屋角的却是四根中空铜柱,内中燃着桴碳,暖意融融。
  “鄙姓文,各位贵客尽管吩咐,不是小的夸口,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这东京城里有的,小的都能办得来。”
  崔白挺喜欢这个执事文博士,说话不象普通的酒店执事那么浮夸,却也让客人不感觉怠慢。
  先与张好古分宾主坐定,崔白又招呼王楷和江通:“都坐,这里没外人,再说就我与好古兄对坐饮酒,也没意思。”
  江通也是二司的人,但却不是主管对辽事务的一处,而是司里直属的行动好手,扮作张好古的伴当,负责他在京安全。
  王楷已经跟崔白混得很熟,随意就坐在下位。江通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叉个手谢了,坐在王楷对面。
  “随意来点菓子,先喝酒。”崔白对文博士道。
  侍女们在阁子里往来穿梭,足足用了一刻钟,才将“随意就酒”的菓子摆设停当,纵横五尺黑漆嵌螺钿的桌面上摆满了百十来个小碟。即使这时代还是分餐制,一式四份,也有二三十种宥酒。
  随着下酒菓子上来放在桌子正中的,还有一面尺多高的金旗,却是纯金薄片剪成,细缕着飞凤云气,当中錾了四个字,“丰乐长春”。
  王楷指着金旗笑着说,“赤金的,怕不是有二三两重,能换三四十贯钱了。”
  文博士道:“敝店这百年来,一直叫作白矾楼。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丰,东家就请贾太师赐个新店名,‘周邦之民独丰乐者,被其君德教’,从此敝店就叫丰乐楼了。为了老客们记住新店名,每日先到店的贵客,都赠这面金旗,还请诸位公子笑纳。”
  “贵人是喝眉寿还是和旨?”文博士又殷勤候问。
  “先上和旨吧。”王楷代替主人张好古作答,“和旨温醇,这会儿就喝眉寿,别等不到掌灯就要散席了。”
  “这位公子是行家。”文博士笑着迎合。白矾楼酒席上混老了的人,虽然早看出来王楷和江通都是伴当,但既能入席,与主家的关系也就非同平常,于是也以“公子”相称。
  同样的四份带莲花形温碗的龙泉窑梅子青酒注子被四位酒娘捧上来,清澈的酒液注满定州窑划牡丹白瓷盏,空气中就荡漾开酒香。
  三五盏下肚,崔白觉得肠胃中暖和起来,却不是酒精作用,只是酒温过而已。
  不管酒精多少,席间的气氛也热烈起来。张好古挥挥手,将侍女与酒娘都赶出阁子。
  “我还没跟崔公子请教过,昨天是如何在东大路上认出我的?”张好古翘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问道。
  “简单啊,因为你那柄刀。”
  “这刀不是很普通么?”
  “有杀气。”崔白敷衍,不能告诉他真相是长三传来那张纸上的信息。
  “哦?”张好古一挑眉毛,“呛啷”一声,将随手放在身前桌面上的刀抽出一半,刀条雪亮如水。
  “这刀斩过四名金狗的头颅,其中还有一员大将。”
  张好古还刀入鞘,“刀能用来切肥羊,也能杀人。但切羊杀人的是人,不是刀。所以你莫哄我,哪里看得出有杀气?”
  “那就是你有杀气。”崔白只管扯淡,顺着竹竿就上。
  张好古哈哈一笑,自己斟满一盏,端起来向崔白致意,“我来了东京,杀气就没了。”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崔白端杯饮尽,“是宝剑,就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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