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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堡－废弃仓库
“你为什么会救那个小孩？”
“因为我救不了每个人。”林愧的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嘴，从排风口照进的月光，加剧了他脸上的寒意。“你的独眼还能看清那路上死了多少人吗？”
“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对方的话让江乱脑中闪出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他无力地依坐在墙边：“抱歉…抱歉……”
这句道歉显然不是对他面前的白毛灾说的。
“是我低估了你的愚蠢，很多事应该没法等你自己去发现了，还是直接告诉你的好。”说着，林愧便将一份报纸甩到了对面少年的面前，“有眼熟的脸孔吗？”
岂止眼熟，江乱只是瞟了一眼就发现了报纸上属于自己的那份通缉。“这还算什么新鲜事吗？”
“这是昨天的报纸，今天他们已经对外宣称你被击毙。”林愧解释道，“仔细看看你的通缉令吧。”
将信将疑的又扫了一眼报纸上的通缉，江乱顿时瞪大了眼：“杀人犯？我？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问得好，再看看这个。”林愧走上前，将报纸回翻了几页，指了指一个显眼的板块。
“四等公民杀人案？这个是……”
醒目的四个大字下是一张清晰的图片，清楚的拍出了两名死者的模样，而这两个人江乱还有过一面之缘——那两个在餐厅吃霸王餐的“上等人”。比起这两张人脸，更加让他在意的是死人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一张学生证。从指缝间露出的半身照足以分辨出，正是他丢失的那张！
“人不是我杀的！王八蛋！居然陷害我！我根本没有杀人！”
“这一点我倒是看得出来。”林愧语气中带着讥讽地说道，“不过既然证据‘确凿’，谁又会舍近求远？”
这种说法让江乱手口并用地撕碎了那一派胡言的报纸，爆粗口道：“去他妈的证据确凿！一张遗失的学生证就说明一切了吗？！”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和你争辩这种无聊的事，你要知道的是，旅店收留通缉犯罪不至死，最多就是罚款、查封店面，”注视着少年的眼，林愧接着说道：“而你杀死了神民，这里好像叫他们上等人，没差，总之，你背上的是一条死罪。”
“不！人不是我杀的！”说到这里，江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强挣着站起身怒吼反驳道。
“有人会信吗？死的是神民，早点结案比什么都强。”白发男子一把揪起了即将失控的少年，用依旧平静得像死水一样的语气说出了对方心中不愿承认的事实：“你的脑子就没有想过吗？如果只是接收外来者的罪名，你的老爹用得着拼死掩护你逃跑？他可不是放我进城的人，还用不着死，但他杀了神民的傻儿子可就不一样了。”
当头一棒让少年冷静下来之后，林愧做最后的总结道：“连累你父亲的人不是我，是你。你父亲不过是替你去死了。我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仇人，明白了吗？”
说完这番话，林愧才缓缓松开先去呆滞的少年。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如果早点说出这番话，今天就不会那些不必要的伤亡。
再一次瘫坐在地面上，江乱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对，白毛灾说的是对的，他就是一个无知的蠢蛋！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他一直认定的“仇人”，他也许连自己是怎么死、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又是谁陷害的自己？是……王辟那个家伙？！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有机会能捡走学生证的家伙应该也只有他了吧！
“干你祖宗！”愤怒的拳头攥得直作响。
但江乱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后还是被这种人害得成了丧家之犬。再回想当初自己那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模样，只觉得蠢得脸上发烧。
突然，他脑海里响起了穆时星当时说的那句话：“不要招惹小人，麻烦！”
现在看来，何止是麻烦。
不止过了多久，仓库里沉寂的空气才被江乱的声音打破。
“你为什么会救我？”
这是今天上午在塔楼上没有说完的话题，现在也是时候继续了。
闭着眼休憩的林愧缓缓苏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么一会儿的间隔过后，再交谈，面前的少年似乎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你不如问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说，“你可以伸手摸摸后心上的伤口，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有一颗子弹正中你的心脏。”
江乱伸出仅有的左手，向背上反手摸去，果然后心的位置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
“救你的不是我，而是它。”说着，林愧拿出了一枚晶质胶囊，透明的晶质外层之下就是沉睡的种子。
“这个是……”
“认不出吗？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灾源啊。”
“这是灾之种！”江乱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惊诧道，“等等，你说是它救的我……那、那是什么意思？”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林愧依旧挂着那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与对面少年脸上精彩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反差。“你体内也种下了一枚这样的灾之种。”
“什么？！”即便已经能够猜到这样的结果，江乱还是叫出了声。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变成自己无比厌恶的人。
“你当时的伤，也只有接种灾之种对人体强大的改良和修复能力，才能保住。也算你傻人有傻福，和这枚种子的契合度够高，不然接种都不一定能活命。”虽然说得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作为见证者，林愧心中很清楚，那契合度是有多么的惊人。
“谁让你把种子种到我身体里了？我可不想变成你们这些‘灾’！”
“蠢材，注意你的说法，”话中的歧义让林愧皱了皱眉，“你觉得我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你？那不过是一场意外。”
“他妈，你说得就好听了？反正不是什么好玩意，我不稀罕，你要就还给你！”
“好啊。”像魔术一样，一柄匕首凭空出现在了林愧的手上，它瞄准了对方的心口狠狠地凿了下去，“那就再见了蠢材。”
这次的速度，江乱还来得及反应，一把钳制住了致命的一击。“你要杀了我？”
“这点常识都没有吗？那枚种子现在已经成为了你心脏的一部分，你觉得应该怎么把它取出来？”说着，闪着寒芒的匕首再次落下。
没有不怕死的人，但还有很多比起死更让人不愿面对的东西。比如一段已经灰暗得完全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这一次，面对匕首江乱没有再躲避或抵抗，他选择了闭上眼静静等待一切的结束。事实上，在昨晚这样的念头就已经无数次闪过他的念头了，但出于对白毛灾的怨恨，他支撑了过来，而现在，这样的真相打破了他最后的执着。
而且…即便复仇了，又能怎样呢？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完整的肢体，还成为最厌恶的人……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了，真的还有坚持下去的意义吗？不如就这样结束吧，也好……
然而，想象中的刺痛却久久未至。反是耳边响起了白毛灾那不带情感的声音：
“看来，你也不像你父亲说得那么热坚强。‘即便是在沉浸在子夜的黑暗里，他也不会放弃心中的希望。我的蠢儿子啊，他就是那么一个永远可以笑着活下去的白痴。’他是这么说的。”
“不准再提他！”江乱撑开眼，一把抓向了对方的胸口，却是又一次落空。
用那双冷漠的蓝眼珠盯着面前的少年，林愧轻得像是不想让人听见地说道：“活了不到两天就死，还真对得起换回这条命的人。”
而就是这么轻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拳，打散了江乱所有的气力，坐回了冰凉的地板。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找回了说话的气力：“你和我老爹聊过？”
“就在你彻夜未归的那晚，他等了你很久。”
白毛灾的回答让江乱有些后悔问了这么个问题，于是他连忙抛出另外一个：“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他想让我带你离开北堡。”
“还有呢？”
“其他的，大都是一些废话。”
“你们还真是聊过了，哼哼哼哈哈哈哈……”江乱扯开嗓子发疯般大笑了几声之后，却又被某种情绪噎住了嗓子，趴在地面上咳了起来。
“好了，交代清楚了，我算对得起你父亲帮我藏身的情分了。现在，该把种子还给我了。”
“等等，”这一回江乱喊停了，“这种子能再借我一会儿吗？我会很快还给你。”
“你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余？”江乱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也是。”林愧抬了抬眼皮：“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带着种子逃走？”
“就算我逃，你也会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不是吗？放心，就我这样的家伙，还有理由和你耍心眼吗？”江乱“重生”之后，第一次扬起了嘴角，因为他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不过，这与以往的所有笑都不一样。“杀了那两个该死的杂种，我保证把这该死的种子还给你！”
少年的模样让林愧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他依旧继续用着毫无波澜的声音质疑道：“你确定你这副模样能杀得了他们？”
“我的身体，我比你了解。”江乱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即便有些陌生，这也依旧是他自己的身体。从昨晚开始，他就感觉到身体中蕴含的力量要比过去强上数十倍。
“好，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从现在算起，我只给你24小时，时间一到我就会取回种子，在那之前你最好别死了。”
林愧终于点头答应道。至于自己刚刚所提出的质疑，他自然不会担心，他清楚得很，面前的小子，现在至少也是炼体3段的水平，就算遇上麻烦也完全有逃跑的能力。何况就算死了，他也一样能找回种子。
“24小时足够了，对了，这个也借我用一下，谢了，到时候一起还给你。”接过匕首，江乱打去身上的尘土，迈步便朝着仓库那个虚掩着的偏门走去。即将走出仓库，他却是停下脚步道：“如果我失败了，还拜托你在取回种子的时候，顺便把我的脑袋丢进焚烧炉，我不想被那些杂种拿着换成赏金。”
走出仓库，江乱重新站在了北堡的天空之下，而这片天空已经不再属于他了，或许从来就不属于他。无所谓了，只是往日的蓝天白云在此时看来，却是多了一分麻木，似乎无论发生什么它永远都在自顾自的闲适着。
他伸手捣捣头上蓬乱肮脏的头发，将它们向下拽了拽，遮挡住左眼狰狞的伤口。
“两个杂种，都给我等着，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