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生活

　　第三章新的生活
　　“哇！街上好热闹！跟黄衫镇的集市一样！”雷尔又开始手舞足蹈，真是片刻不得闲。
　　莱维也频频点头回应：“嗯，真想不到这里也有这样的集市呢！我还以为吸血鬼的世界就像教廷说的那样，拥挤不堪，脏乱无比，到处是黑市买卖，斗殴厮杀。”
　　因为之前一直忙着为这几个小家伙办各种手续而忘记了晚餐，因此焦头烂额的索兰只好带着他们出去吃。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风景还真没有哪一点比上界的集市差。索兰带他们来到了据说是这一带最繁华的街市——丽支大街。这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从集市的东边开始，各色摊位便沿着两侧街道铺开，而绛紫色的薄暮则为这条热闹的大街渲染上了一层飞纱般的烟云之感。屠夫挥舞着大刀，一边斩肉一边挥汗；包着头巾的姑娘吆喝着手工编织的手袋，甜美的酒窝让人不忍离去；上年纪的大爷爽朗的向路人问好，顺便推销自己作坊里的麦子。每个摊位上都挂着许多灯笼和蜡烛，柔和的光聚集在一起，反而把街市照得异常明亮。穿梭在人群中向前踱步，到街中的地方，会看到一些布置精巧的酒吧，咖啡馆和餐厅。洋葱，乳酪，番茄，果仁，红酒，各种香气在空气中产生着化学作用，勾得人馋虫直闹心。还有一些艺术爱好者在街中心的大理石喷泉周围大秀才艺，有表演杂耍的马戏团小丑，也有演奏鲁特琴的吟游诗人，可以说街的西侧又全然是另一种境界了。
　　对于头一次穿梭于这种“异界”集市的人来说，这种场面显然大大安抚了他们恐惧不安的心。头顶上，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群星伴着硕大的明月高高在上，凝视着这个世界。
　　“喂，索兰。”娜罗莎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众人的身后，抬头仰望着星空的她，轻轻拉着索兰的衣角说：“为什么白天看不到太阳的天空，晚上却能看到星星月亮呢？这个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想到教廷那帮老古板就让人生气，净说瞎话吓唬人，幸好我从来不信。”
　　索兰扬起嘴角，又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这个嘛，其实对于你们来说，需要解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想一下子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你们，可是却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喧嚣的集市上，依然可以清晰听见那温暖的声音。
　　“那有什么可烦的？想到哪儿讲到哪儿啰！”雷尔挥舞着两手在最前头大声的叫喊着。似乎没什么事可以让这个小子失落三分钟以上。
　　“你不要把索兰的话当成耳边风，讲话之前用你的炸土豆皮思考一下，你这个笨蛋炸土豆皮脑袋！”安娜贝尔又
　　对着雷尔一顿说教，眼睛却仍不停的四处张望，声音却比下午吵架时柔和了一丁点儿。
　　这话让众人又乐了好一会儿，大家完全无视了一边青筋暴起的雷尔。
　　走一路看一路，之后他们终于在一家叫“马尾”的餐厅门前停住了脚步，在大家无视索兰捧着荷包可怜兮兮数钱的情况下，大点特点了一通，然后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好吃呢！真的很好吃！”
　　“除了牛排太老了点，奶油蔬菜汤太腻了点胡萝卜太生了点之外，其他还可以算不错。”
　　“我的薪水呐……”
　　“别太伤心了，那个……”
　　“尝尝这个吗？”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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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进展如何？”
　　“一般吧，也不是太顺利。”
　　“什么意思？”
　　“吸血鬼也有所行动了，我们的队伍不断受到打击。”
　　“我可不想听这种抱怨。”
　　“但是人们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了，这样下去会带来负面影响的，恐怕……”
　　“我自有分寸。”
　　“但是……”
　　“你可以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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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索兰一面捏着瘪了的钱包一面慢慢悠悠的说着，“这个世界本没有光。你们所见到的蓝天和白云，都只是一种映像而已。是吸血鬼的祖先们在这个巨型结界周围设下了屏障，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只透过可以照亮大地的光本身而已，总而言之，类似于半透明罩子的感觉吧。这个屏障被唤作‘圆轮之苍穹’，要是没有它，这个世界就真的只是一片焦土了。其实除了太阳之外什么也没变，这里的环境与上面的世界差不多。”
　　“差不多吗？好像是的。但是，我们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对吗？再也没有办法坐在草地上晒太阳了，再也闻不到被晒干的衣服上残余的阳光的味道了，再也……”整个下午都活蹦乱跳的雷尔终于安安静静的开始讲话，但这样的他反而让人觉得心头压下了一块重石。
　　“再也不能什么？”安娜贝尔踩着落叶，发出“咔咔”的清脆的声响，给郊区无人的小路带来了一点点声响。
　　“哈哈哈！我是想说，再也听不到我家那头猪哼哼了。它总是精力十足晚上也不停的叫唤！”
　　“它还挺像你的嘛。”安娜贝尔又适时的插进来嘲讽一句。
　　“想打架吗？叫我炸土豆皮的帐还没和你算呢！”
　　“果然，这家伙静不下来三分钟。”娜罗莎大叹一口气。
　　“唉。”艾恩也维持一贯不屑一顾的态度快步走着。
　　莱维看着安娜贝尔和雷尔的争吵，轻轻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绽放出了一丝笑容。
　　索兰的家实则位于市郊，这里既属于新城区，又连着旧城区，离热闹的中心地带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在空荡荡的乡间路上，闻着特有的枯草凉风的味道，感受着四周萦绕的星星点点，还有一轮银月陪着大家一路回家。五个初来乍到的孩子现在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是索兰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灵魂深处那种长久以来缺失的情感正在慢慢复苏。
　　就在这个大家几乎要忘记离家的惆怅的夜晚，走在最前面的艾恩突然像走到头的玩偶一样嘎然停了下来。然后只顾和身旁的安娜贝尔吵架的雷尔一头撞上了艾恩的后脑勺，而安娜贝尔也跟着紧急刹车以至于踩到了后边抬头仰望星空的娜罗莎的脚趾，随后雷尔和娜罗莎的惨叫声又把正在想着心事的索兰和捂着额头的莱维吓了一大跳。雷尔摸着前脑门居然都没吱声，可见艾恩后脑勺的坚硬程度，简直可以媲美罗马浴场的大理石了。
　　“喂，制造了一连串灾难的这位先生，能否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呢？”安娜贝尔甩了一下金色的头发，用惯常的贵族口吻半嘲半怒的问。
　　做作！雷尔愤然在心底咒骂。
　　艾恩打着哈欠，慢吞吞的抬起手，指向前方，依然不言不语。
　　远方，在朦胧的夜雾中，有人正朝他们走来。那皮鞋跟踢着石子的声音表明来者的心情还很不好。当然，由于吸血鬼的感知较人类更为敏锐，所以混着浓雾渗来的杀气也让他们感到了些许不详。
　　这种乡下地方还有不少人来往呢。安娜贝尔边想边向后退去了一步。
　　前方的人逐渐走进，从脚步声可以辨别出是两个人，在飘渺的白色颗粒中不紧不慢的向他们靠近。
　　即使是从未学习过魔法或者格斗的莱维，在这种气氛下，也本能的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正随着逼近。尽管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却依然无法逃脱那寒气穿过双脚并慢慢将他们包围的可怕。银盘似的月亮渐渐藏在了浓密的云后，半天也不露脸，让人完全看不清来者的模样，一切都在刹那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真是讨厌的感觉！娜罗莎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
　　索兰轻轻捏了一下颤抖着的雷尔的肩膀，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前边。
　　“是古特•范布伦大人吧。”索兰尽管背对着大家，但从声音中众人依然可以想象出他正面带着从容的微笑。
　　“哼，你这个死不了的混蛋，只要活着一天就不止息的给我惹麻烦是吗？”一个苍凉的老者的声音穿过了艾恩他们的心头。那人仅凭声音几乎就能击碎他们悬吊着的心脏！
　　好在此时，月亮赏脸，从厚厚的云层中暂时脱离了出来，冷淡的光芒稍微抚慰了一下孩子们揪紧的心，也让他们看清了对面的人。
　　一个老头，满头银发，面向凶恶，嘴里叼着烟斗还出言不逊。
　　一个女性，金发高挑，妖娆妩媚，双眼像久旱逢甘露般盯着艾恩他们。
　　不同于老者的来者不善，金发美女向艾恩他们挥着手，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还非常高声的说：“你真能干呢！又当爸又当妈的日子辛苦吗？要不要让我来照顾这些小宝贝儿呢？我可是十分……”她刹住了车，因为五双相当愤怒的眼睛已经锁定了她，就好像猎人的武器锁定猎物一般。
　　“不要这样嘛，开个小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而已。”仪安尴尬的放下了手。
　　索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帮她圆场：“你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会讨人嫌。”
　　正在大家都试图弄明白来者何人时，先前那个被索兰称之为古特•范布伦的老者，已经快步走到了索兰面前，没有瞧上一眼就一把将他拨开，然后直接与五个孩子面对面。他的气场让五个孩子均定在了原地，哆哆嗦嗦的半步都没敢挪。那是真正的威严之气，艾恩觉得和他见过的所有教士、贵族、商人和骑士相比，眼前的这个老人简直是另一种境界的存在。
　　而艾恩也是最先进入古特视野的孩子。
　　这……这个孩子……难道说……古特感到一阵血液的凝固。
　　接着是安娜贝尔。
　　没想到啊……上一次见到这样如正午阳光般金色的长发，还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古特轻叹了一口气。
　　再是雷尔。
　　上帝。我知道他的秘密。老人摇了摇头。
　　最后是娜罗莎和莱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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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特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被吓坏了朝后退去的人，而不是这几个孩子。
　　时间就这样流淌着，仿佛顽童手中捧着的白沙，催促着命运的齿轮向前走。月亮又一次回到了云层之后，让人讨厌的黑暗再次笼罩大地。
　　古特叹了一口气，浓重的烟草味在夜晚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倒是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在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人说话，气氛让人窒息。
　　莱维像看着魔鬼一样看着古特，娜罗莎和艾恩的表情还算平静，而雷尔和安娜贝尔早已不耐烦的开始小声嘀咕了。
　　“这老头的脸好像抽搐了一下……”
　　“又不是欣赏雕塑艺术，我就那么漂亮吗？”
　　“臭美，明显是我太英俊了！”
　　“索兰。”古特终于来了个优雅的大转身，使得被看得发毛的五个人顿时大舒一口气，“这些孩子……”
　　“就交给我吧。您放心。手续已在那边办妥了。第五新城区毕竟是共治区，情况特殊。”索兰没让他把话说下去。
　　“仪安？再陪我去趟长老会驻第五新城区的办事处。”古特双手插着口袋，从泥石路上跳到了旁边的小麦田里，身子轻盈得让所有人乍舌。
　　仪安皱了眉头，用比刚才招呼时更高的分贝喊道：“老头子你疯了吗？先不论现在几点了，即使是大白天他们也不会接待你。既然做了就表示他们根本不在意你的意见，别干那种傻事了。”
　　叫声惊到了一大群栖息的鸟儿，它们呼啦着翅膀从众人头顶飞过。古特没有回应。只是身上的杀气似乎随那吹拂着麦穗的凉风，逐渐散去了。
　　索兰适时出现：“你可别生他的气。”
　　仪安一把抽掉头巾，摸着有些蓬乱的头发说：“是他在生那群家伙的气呢。我早知道会这样了，但不带他来又不行。”口气完全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古特掏出了烟草盒，往海泡石烟斗里又装了些烟草。
　　“老抽对身体不好。”仪安捅了捅古特，又朝索兰和几个孩子挥挥手，便自顾自的消失在了麦田间，只留下那苍凉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高分贝还能隐约听得到。
　　“闭嘴！”
　　“要火吗？”
　　“农作物周围禁用魔法！”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雷尔终于按耐不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两个家伙是谁？”
　　一种对自己无知的愤怒和渴望了解自己的情绪正渐渐在少年们心中滋长着。每个人都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回到“故乡”，似乎并不是一件众望所归的事。刚才在大街上也有不少异样的眼光扫向他们，那种诡异的神色中参杂着恐惧和歧视，连钝头钝脑的雷尔都差觉得出来。对他们来说，糟糕的并不是肉体没有了归宿，而是灵魂没有了去向。
　　但无论如何，生活总得继续。接下去的三个星期中，他们在索兰的指导下进行了适应生活的训练。只是，麻烦依旧不断。
　　比如单论吃饭这件小事，相互间的抱怨已经快把屋顶掀翻了。作为贵族被养大的安娜贝尔对食物颇为挑剔。牛肉要吃八分熟，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会被嫌弃，而且看到猪肉就会抓狂。蔬菜只爱吃浸泡过肉汁的洋葱和卷心菜，诸如此类多不胜举。然而索兰还偏偏要求五个人轮流做饭，于是安娜贝尔除了吃自己下厨做的饭菜之外其余几天只能吃黑面包配热红茶。莱维是个老好人，为安娜贝尔单独准备了饭菜，但其余三人则无视安娜贝尔的抗议，我行我素的干活。除了安娜贝尔那格外挑剔的要求之外，雷尔也总抱怨娜罗莎喜欢用他最讨厌的胡萝卜做菜，他受不了那股怪味，因此总是在她做饭的那天绝食以示抗议；而娜罗莎又抱怨艾恩只会做炖李子和野菜咸鱼大杂烩；还有就是艾恩虽然对安娜贝尔的厨艺无意见，但是由于每次她都会打碎个把盘子，并经常把一个简单的菜准备上大半天，导致大家往往只能在晚上九点半开饭，所以像艾恩这样有着严谨生活习惯的人只能每五天一次空腹上床并被迫献出屋子里装饰用的艺术盘子；当然，还有众人对雷尔老是做面条的这种偷懒行为的怨恨。
　　仅仅吃饭，就让索兰头疼不已。但是仪安在听他唠叨了半天之后，只给了他一个冷静的微笑，外加一句冷静的话：这只是个开始。
　　就如仪安所言，形形色色的问题每天都像浪潮一样扑向索兰。安娜贝尔不会洗衣服，不会拖地，更不懂买菜，所以每次她洗衣服都搞得浴室水漫金山，每次拖地板都会搞砸家里的摆设，而每次买菜都会买到不该买的。
　　雷尔和娜罗莎这两个人偷懒功夫也是非同一般，除了买菜洗衣服之外一律不干别的活，害得有洁癖的索兰围着房子直忙活。问起来就一句，雷尔说女人才干家务活，娜罗莎则说男女平等，雷尔不干她索性也撒手不管了。
　　艾恩那标准的吓人的生物钟也是一个问题，因为这种几近严苛的标准性让他总和别人的生活节奏合不上拍，加上本人又极其讨厌人多和说话，所以根本就被大家忽略不计。
　　最最勤劳踏实的怕是外表看着就忠厚的莱维了，帮助买菜，洗衣，做饭，大扫除，完全沦为廉价劳动力，或者说是仆人界的楷模。
　　自从索兰说如果想尽快了解血族历史的话可以去图书馆之后，大家更是借着学习之名光明正大的逃避家务，让索兰简直哑口无言。而在图书馆里，他们的出现总会多少引起一些唏嘘和冷眼，就和他们当初走在大街上一样，拥有过人类身份的回归派血族在哪儿都能成为话题的中心。久而久之他们只能选择把书借出来，然后躲进附近的林子里以避开那些毫无善意的眼光。
　　整三个星期，让原本指望这群少年人可以多互相沟通理解、进而成为朋友的索兰，险些失去再为人师的信心。但就在这时，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从根本上扭转了局面，而这件事的结果甚至影响了他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