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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暮无光点缀，夜间的城市却灯火通明。安语沫踩着路灯的光，行步有些雀跃，手捧的兰草随她走路的步调有规律地一上一下。
晚风吹来，她披散下的头发被撩拨起。道路两旁的霓虹闪烁不定。
忽然，她斜挎的包里传出来电铃声，腾出一只手，她摸索出不住作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夏黎的名字。
滑过接听，她笑着同电话里的人说：“Hi，LettLe雪梨。”
“安语沫，你今天还没下班吗？”夏黎在电话那头问。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晚饭做好了的话你跟顾小左先吃吧，我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才到家。”
“那你小心点。”
“知道啦！”她停下来挂断电话，因为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托着盆栽的姿势迫使她行路摇摆不稳。
然后悄无声息地，就有一滴雨从天而降。
安语沫抬头望，天是昏暗的，瞧不见半点星子，六月的雨总是这样没有前兆地下起，看来今天又会是一个雨夜。正想着，又是几滴雨水落到脸上，她有点气恼地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密匝的雨珠开始倾泄，地面上成片成片的水花四溅，她干脆怀抱着兰草在雨中奔跑起来。
霓虹和路灯的光因这场澎湃的雨而变得朦胧又迷离。
她边跑边腹诽着嘀咕：傍晚时分遍地的夕阳和现在倾盆的大雨真是反差到了极点，早知道会淋成落汤鸡，就在安屿默家里留下来吃晚饭了。
很快，她全身便淋湿，只是雨却没有丝毫递减。
随后她突然崴了一下脚，接着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植种着吊兰的陶盆破碎在她一米之外。
有车辆迎面驶来，太过闪耀的车灯令她合上了双眼，一颗心刹时诚惶不安，响彻起的车鸣尖锐入耳，她脑海中浮现出梦魇般的那一幕。
六年前的雨夜，车祸和鲜血……
“不要――”全身颤栗不已，她用双手抱住了头，涣散的意识让她颓败，紧紧闭着眼睛，她只悲怆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耳边是惊悸的喇叭声，无间歇落坠下的雨点清寒又冰凉。
然她并没有感受到被车轮碾压的剧痛。
一分钟后，她才敢缓缓睁开了眼，过往的车辆仍旧川流不息，但没有一辆车朝愣坐在马路边缘的自己这里驰来。
雨下得好难听，脚踝处痛到麻木，眼眶是湿热的，沁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竟是那般苦涩。
她步履蹒跚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伛偻下身体去捡拾已经污秽的吊兰。沐着磅礴大雨的兰草露出了深褐的茎，细长草叶上沾染了泥土，她将整棵植株拾起，不顾肮脏地抵在了心间。
一辆银白色奥迪途经她身旁，随即在她前方停住，有道修硕的身影打伞走下车，她看清其面孔后眸子蓄上了泪水。
雨里，少年撑一把黑色的大伞，翩然举步，昏暗的影子向她靠近。
“伊明澈……”她认出他，认出那是和她的哲生容颜相似的人。
画面像回到六年前，一把伞，两个人，场景是她一直想要再淋一遍的消失的下雨天，但偏偏感觉却似是而非。他临近她身前，一手执伞，一手揽过她肩：“跟我上车。”
耳朵里只剩下他说出的话和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她被他搂进怀里，坚实的臂膀强劲有力，眼下那只握住伞柄的手骨节分明。
他就那样不由分说地把她拥进了怀里。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左左右右地来回晃，悠然的轻音乐夹带着沉闷感在逼仄的空间里萦缭，他倾过身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系安全带，一边温柔道：“就不开空调了，你刚才淋了雨会感冒的。”
她不说话，只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手里握着泥泞的金边吊兰。噙在眼里的泪转呀转，终于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伊明澈发动引擎，车子开始行进。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犹如溪水潺潺般流了出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她盯着挡风玻璃看，上面湿漉漉的一片，雨水成股从顶端滑落，很像脸上的泪痕。但玻璃有雨刷为它揩去水渍，她的眼泪却无人来擦拭。抬手将黏结在一起的头发一撩而上，她扭头望向了窗外：“一直往下开就好，不会太久。”
他眉宇间皱得极深，朝她看的眼神担忧又莫测，可惜望着窗外的她辜负了这份柔情，也辜负了关心她的少年。
也铃声唐突地响起，她清楚那是自己的手机来电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铃响二十秒，最终还是他替她从包里拿出没有因雨水损坏的手机滑了接听。
“安语沫你现在在哪儿？下这么大雨呢，夏黎说来接你。”顾小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出去。
“你好，我已经送语沫在回去的路上了。”他又替她应声。
“呃……你是哪位？”顾小左疑惑地问。
“语沫朋友。”答下这么一句，他把电话挂断。
然而在他说话时，她神色明显一暗。
他叫她语沫。
六年前的哲生，也曾这般亲昵地将她名字叫来叫去。彼时他唤她便应，脸上春暖花开，心里理所当然地觉得年华就应该那样美。
他敛了姓氏叫她名字，叫了有一百遍，一千遍，她憧憬着他会呓语一万遍，可故事的最后她却没能听到他叫自己最后一遍。
期待转为遗憾的结局多么让人无所适从，往后的日子里，她没有再想起他，同时也没能忘记他。
只是那段时光一直在她心里僵持，沉沦不下，起伏不大。
大概，所有的遗憾都是在沉淀很久之后，才能从记忆深处将它拾起，轻轻拂去上面的尘灰，然后郑重地道一句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