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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若阁躲在门前的柱子后面，听着里面的谈话，心中早已忘记了刚才在后花园的尴尬。
小云也跟了过来，躲在他的身后，悄悄的伸头向厅内看去。
一股处子的清香，从身畔传来，再次搅动了吴若阁的心，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之中横冲直撞。
上次父亲发怒，还是从江北逃难的灾民，竟然整船被土匪杀害在江心，尸体随船飘到百里之外，才被人发现。
那次发怒的结果，是父亲一人独上西山，扫平了西山十二寨的土匪，从此再无人在西山见过土匪的踪迹。
不过最近，听说又已经开始有土匪出没。
吴恨在屋里一圈一圈的转着，叹道：“我这就通知还在七州的人，搜寻匡公子的下落，不能先被他们找到。”
“我昨天就已经派出了人去找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听到这里，吴若阁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形，满怀担忧的冲了进去。
“陆叔叔，你们说的可是匡清哥哥？”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吴恨站直了身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尊严。
吴若阁并未退缩，反而抬头看着面前的父亲，稚声说道：“为什么不能说，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匡爷爷刚刚去世不久，正是大厦将倾之际，我王不思黎民安微，不虑疆土永固，只因疑虑，妄杀忠臣，我为什么不能问？”
吴恨本就是一个粗人，面对儿子稚嫩的责问，反而无话可说。
他轻轻的揽过身前的儿子，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摸着他的头。欣慰的说道：“我儿懂事了，但是你毕竟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一个对错就能解释的。”
“听你母亲说，你整日在那藏书阁读书，不知道那些书你已经读了几本了？”吴恨见怀中的吴若阁还在生气，不搭理他，便换了个话题。
“这是最后一本！”吴若阁从怀里掏出那本《诡兵道》，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还是回答道。
“堡主，山下来了大队官兵，已经准备在山下扎寨。”这时，一个身穿红色外衣，头扎红色布条的汉子，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想必是跟随我们而来的，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都是我连累了师哥。“陆啸天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侧头对吴恨说道。
吴恨并未着急，他把若阁放到地上，对他说道：“若阁，你先带小云妹妹去后面找你母亲。“
一直看着两个孩子关上侧门，他才转身对堂前跪着的汉子说道：“放信鸽！把在外的兄弟们全叫回来。叫在家的兄弟们今天晚上全部打起精神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汉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个飞纵，消失在院墙之外。
“师兄，我常年跟随匡老将军左右，王上必定不会放过我，我这次来不过是把小云托付于你，你万万不要意气用事，参与进来，小云就拜托你了。“陆啸天弯腰一拜，转身向门外走去。
吴恨身形一闪，已经到了门前，拦住去路。
“你以为你出去，他就会放过金剑山庄么？从三十年前他们跟狗一样被赶到江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早就没钱花了。就我这些产业，今年一年就被官兵化装的土匪抢了不下二十次了。他娘的，我早就想跟那帮孙子拼了。“
“师哥，留的青山在，怎怕没柴烧。自古民不与官斗，没用的。”
“去他娘的民不与官斗，都是一个脑袋俩胳膊，你别跟我争了，赶紧准备准备。”
“那凉儿……”
吴恨正要转身往外走，听到这，在原地站住了。
他回身，双手扶住陆啸天的肩膀，满脸潇潇之色。
“我收到你的信，就安排了老管家备好了马车，天一黑就带小云和若阁从后山走，去西山找隐居的老太傅，你放心吧。”
陆啸天的眼里已经擎着泪光。用力的握住了吴恨的双臂，沉声道：“好，今天咱就跟他们拼了，走！喝酒！”
天欲黑，酒已干。
山下灯火通明，人喊马嘶。
山上一片漆黑，静如深海。
一灯，两人，四坛酒。
“如果师弟也在，那该多好，我们三人已经二十年没有一起喝酒，二十年不曾并肩战斗了。”
陆啸天已经有些醉了，也有些老了，双鬓下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华发。
人老了就容易怀念过去，人醉了总会唠叨过往。
二十年前的铁枪堡，现在的金剑山庄，形势如此想象，却已物是人非。
只是二十年前，他们可以选择突围。二十年后，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听说三弟前几日，在封州杀了秀川九卫，现在却不知又流浪到哪里去了。”吴恨也有些醉了。
两人都倒了一杯酒，向北方遥敬，撒在了地上。
油尽，灯灭，没有人往灯里添油，因为已经没有添的必要。
龙啸天跟吴恨同时抬起了头，眼中已无丝毫醉意，仅有万丈豪情。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刚才还乱糟糟的山下，已经没有了声音。
两人从石墩上站起来，相互望着对方，一眼万年，此去既是永别。
纵有千言在胸，已无话可说。
两人飞身而去，分别跃向大门两边的箭楼。
鼓声已起，紧接着漫天的火雨从山下射了上来，所落之处，立刻一片火海。
人已动！
一左一右，两道黑影身后跟着几十个身穿红衣，腰系红带的勇士，在箭雨之下，向山下掩去。
山下大营，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一道金影闪过，立刻鲜血溅起。还未能在边关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瞬间死在剑下。
远处高塔上红旗挥舞，本已经有些凌乱的阵型，迅速变换，再次压了上来。
银光飞纵，一柄银色的鹰爪飞向高塔，一个黑色的身影紧随其后，正在挥的红旗飘飘跌落。
兵器相交，杀声震天。
红色的身影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但是地上没穿红色衣服的尸体更多。
此时的后山，隐约能够听见前面的杀伐之声。
一条长绳从山顶的悬崖，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一盏豆粒大的灯，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老者正站在马车旁。
“母亲，你先下吧。”吴若阁望着前山的火光，说道。
“小阁，你先下去，照顾好妹妹，我随后就来。”那绿裙少妇，强忍眼中的泪花，把绳子塞到吴若阁的手中。
两个幼小的身影，攀着长绳，依次而下。
不多时，两人就已经到了车前，老管家把他们扶上马车。
明明已经远离，但是喊杀之声却愈来愈近了。
吴若阁焦急的望着绳子，期待着那熟悉的身影，却见那绳子如同一条死掉的蛇，从崖顶直直的坠落下来。
老管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坐到车轩上，扬鞭策马，马车迅速向黑暗中驶去。
“母亲……”吴若阁在趴在马车上，望着山顶火光下的点点人影，嘶声呐喊。。
陆小云俯过身来，将他轻轻的拥入怀里，暗自垂泪。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身后是仇恨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