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的名字

　　菲涅亚心事重重地在草原的小路上赶着夜路。红色的直发刚好垂到脑后，她就让它们这样披着——别的女人，不管出身平凡或高贵，都不会剪自己的头发，多少都不会剪。寒冬即将到来，她身处帝国北边，却只披着一件深色的布衣作外套。
　　在走出南边的森林后，她一路奔波了二十多天，穿越众多城市，终于到了可以看到目的地的地方。
　　海关城中还有稀疏的灯火，菲涅亚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城市的影子。而沿着小路在城外十里左右的地方还有灯火，她猜那是个旅店，于是加快脚步，打算到那里去休息一晚。
　　越走越近，菲涅亚发觉了不对。那里只有一处灯火，而且看那房子的影子似乎不够有旅店的大小。
　　但无论如何，要去海关城这里也是必经之路。菲涅亚隐约看到了栅栏，没过多久，她走近后，才确定了这儿其实是一座牧场。
　　栅栏里围着一群正在睡觉的绵羊，看着它们，菲涅亚也难以压制自己的睡意。
　　“害我白高兴一场···真是的，一个牧场这么晚还亮着灯。”菲涅亚打了个呵欠，心里发着牢骚，走到了亮堂的木屋边。
　　“就在这里睡一觉好了。”菲涅亚心想，又瞧了瞧那亮着灯的木屋，还是没去敲门，直接走到屋檐下，靠着墙壁半躺着坐下，头枕上木墙，惬意地闭上双眼，不禁露出享受的神情，微笑着安逸地入睡了。
　　可惜，菲涅亚并没能像卡恩一样，提前感知到地震的到来，不幸被埋。
　　※※※
　　卡恩循着声音，摸黑走向前面杂乱的废墟。空气中夹杂着木屑烟尘让他十分难受，不过出于好奇与好心，他还是想将那说话的人救出来。
　　“你还好吗，我现在过来！”卡恩蹲到积压的木板旁，朝里面喊道。
　　顿时那个声音便回应道：“嗯，我听见你了，先生，请帮帮忙吧！”
　　卡恩心想她应该还没事，便小心翼翼地将掩盖住她的木板与瓦片从最上面开始抱住，吃力地挪到一旁的草地上。
　　手掌与断裂的木头摩擦，又为他添加了一些新的茧。好在过去经常要为父亲捉羊，锻炼出了手臂力量，虽然费劲，卡恩还是慢慢一块一块的将木板挪开出了一个口子。
　　咔——
　　突然，一块木板从下面被推开了，一只手从他脚下的废墟中猛地伸了出来。
　　“呵——”那个女人重重喘了口气，声音从下面传来：“先生，拉我一把。”
　　“啊？”卡恩再凝神看了看，觉得现在搬开的口子还是太小，说道：“你别着急，等我再把出口弄大些你再钻出来。”
　　“不需要这么麻烦，你拉我一下就是了。”那只手摇了摇，她又说道，“别让我一直这样举着手。”
　　卡恩抹了下汗水，想了想，还是弯下腰去拉住了那只手。
　　两手相握，卡恩才发觉她的手掌竟十分粗糙，布满老茧，即便是过去他握过的农民的女儿的手都不像这样。
　　“我这样就拉她，她不卡住就怪了。”卡恩多想了些，但动作没有停下，腰部与手臂同时发力，而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他向上用力，埋在上面的木板木桩竟然自己从木屋的残垣断壁上往下滑落，让他很轻松地就将那女人从木头间的缝隙中拉了出来。
　　等女人站稳后，卡恩很疑惑地松开手。
　　“很感谢你，先生。”那女人抬起头来，卡恩才发现她看上去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她的红发有些凌乱，而深色的布衣却比想象中的要干净。
　　卡恩凝视着她的面孔，他看着她满是血丝的双眼，她因为不习惯北方寒冷空气而通红的鼻子，她翘起的嘴角，以及她右脸颊上一道还有缝合痕迹的短疤。
　　那双眼睛吸引着卡恩，让他情不自禁地与她对视。他看到她在微笑，让自己快要着迷。这女人的容颜不算出众，眉清目秀，但她的眼睛仿佛有种魔力，只能让他为之上瘾。
　　卡恩看到着面庞，感到异常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但他又对这女人没有一点印象。
　　“嘿！”女人突然开口，卡恩才回过神来。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从女人脸上移开，就连本来想好要去看看绵羊的情况这件事都抛之脑后。
　　“你——”卡恩一直看着她，又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欣赏她，慢慢开口，拖着声音，像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真是漂亮。”
　　“噢···”她挑了挑眉毛，笑着说，“倒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我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说的。”卡恩连忙说道，而同时内心又有些震惊自己怎么会这样说。
　　“也许这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吧。”他想。
　　女人的表情有些诧异。
　　“你还好吧···小姐？”卡恩又问道。
　　“我没事，只不过——”女人转头看向身后刚刚埋住自己的废墟，问道，“这是你的家吗？”
　　卡恩看向那些失去价值的木瓦，只感一阵惆怅，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状，女人默默地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她才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先生，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卡恩。”他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
　　女人点了点头，而卡恩又突然有些期待地连忙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她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情，慢慢说道：“我叫菲涅亚。”
　　话音刚落，卡恩就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菲涅亚一皱眉，问道：“怎么了？”说着又不由得望向身后，但什么也没发现。
　　“菲涅亚···”卡恩喃喃道。
　　“嗯？”菲涅亚转过头来，奇怪地看向他。
　　“你知道吗，菲涅亚，这个名字···它是···它···其实，我的母亲也叫菲涅亚。”卡恩说着，像在回想什么。小时候，当卡恩问起母亲的去向，胡勒金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个名字：菲涅亚。他才知道，原来母亲是因难产去世的。
　　这时，轮到菲涅亚愣住了，正不知说什么好，卡恩又开口道：“菲涅亚···就结束了吗？”
　　菲涅亚耸了耸肩，说道：“菲涅亚，就结束了。”
　　“我以为——”卡恩又仔细地借着月光打量着她，“你会是哪个爵士的女儿。”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毕泽兰，平民是不能拥有可以作为家族或血统的象征的姓的。
　　菲涅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所以，你很失望吗？”
　　“不。”卡恩摇头，又开口道：“但你那些爵士的夫人，比海关城城主的女儿都要好看多了。”
　　“哦？”菲涅亚无奈地笑了笑，说，“就当是在赞扬我吧。不过，我其实也没想到，卡恩，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人可以拥有自己的牧场。”
　　“其实···”卡恩正要解释，而这时，身旁传来一声古怪的声响，卡恩刚注意到，那颗因在地震时剧烈摇晃而变得扎根不稳的苹果树就已经不偏不倚地朝他们倒过来了。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