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竟然是这样的懦弱

　　一时间，我感到周围有无数道鄙视的目光从各个地方看了过来，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临阵脱逃，这本来就是一件超级丢人的事情，是每一个中国军人的耻辱，更是每一个黄埔学员甚至是每一个军校学生都不能容忍的。然而此时的我，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想回家，我每分每秒，无时无刻都不在想念着那个温馨的家，慈祥的母亲，严肃的父亲，调皮的小妹……
　　刘长青在愣了一瞬以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就好像是晴空万里的天色转眼间就变得乌云密布。忽然，他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以我现在的行为，治我一个扰乱军心之罪就地枪决一点都不为过。
　　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这样也好，起码我不再也用担心在炮弹的轰击下变得粉身碎骨了。只不过遗憾的是，上战场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见过日本人长啥样，我也不能再回到家中看望父母和小妹了。然而，我意料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只见刘长青猛然举枪，用枪托狠命地砸向我，边砸边骂道:“我艹，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尽特么给我丢人。我让你回家，我让你受不了……”
　　本来我在炮火的摧残下已经是浑身无力了，哪还架得住这般折磨，没过多长时间，我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然而却没有一个战友试图从刘长青手里面把我救出来，一是迫于刘长青的官威不敢这么做，二是因为我做出此等丢人之事使得他们不屑于这么做。
　　许是打累了，刘长青把手中的步枪扔到一旁，哆哆嗦嗦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放在嘴边狠命的吸了几口以后，斜眼瞟着我。气骂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特么怎么这么胆小，还是从南京军校里来的军官呢，都不如我这个壮丁呢，简直就是怂包一个。难怪日本人敢肆无忌惮的攻占我们的国家，部队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搞坏了，除了欺负百姓以外，屁点战斗力都没有了。”
　　我鼓足力气说到:“我想回家，我是党国上官家族的公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狱里面。”
　　当我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我清晰的看见刘长青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就像是又加了一层寒霜，脸上本就不多的肉皮也很明显抖动了一下。
　　我再一次被无情的拖拽起来，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满地尸体的掩体之内。刘长青一脚把我踢在了那个堆满了尸体的死人堆上，然后踩着我的头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你是党国的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了么？我们不能这样对你，难道就能这样对他们么？你不想死在这个地方，难道他们想么？你想回家，难道他们就不想回家么？怎么就你这么特殊呢？”说完，刘长青似乎不解恨的又在我身上一顿猛踹。眼看着我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刘长青才肯罢手。
　　此时的我早已经满身是血，而刘长青似乎并没有要怜悯我的意思，我又被从死人堆上一路拖拽出掩体外的空地上。
　　“妈了个巴子的，第一次见你这么没骨气的玩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丢人现眼。眼看着日本人都打进家里面了，你竟然想得还是开溜，而不是抵抗，我真不知道你这颗脑子里面装的是啥。等日本人哪天占领了整个中国，你除了脱掉军装投降还能干啥？”刘长青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而我早已经没有了争辩任何力气，像烂泥一样任由刘长青摔打着。
　　“以前常听老人们说是书生误国，我还不理解呢，读书的人应该有大本事才对啊。结果今天一看，嘿，这老人们讲的还真没错啊，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刘长青停顿了一下，往旁边吐了口浓痰接着说到:“你说说你，你不是从重庆来的大官么？你不是蒋介石培养出来的精锐么？你不是从那个什么什么大学的高材生么？满嘴的仁义礼智，满脸的爱国情怀。圣人之道你也信手沾来，大道理你一套一套的。当初报到的时候你还想着站排头呢，怎么到了打仗的时候你就怂了，你就不去前面冲锋了。怎么一颗炮弹就让你尿裤子，哭着喊着要回家了？你当初和我顶嘴的勇气呢？怎么现在不见你使出来杀敌人呢。我没给你枪？还是没给你子弹？你比别人少啥？少装备？少头盔？为啥别人都在拼命打日本人呢，而你却要躲在这装死呢？”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辩解我此时的懦弱行为了，刘长青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实话，我没法否认，也无力辩解。
　　炮弹摧毁的不仅仅是我体内的精气神，更是摧毁了我的自认为是钢铁一般的意志和执着坚持的梦想。让我之前在重庆临行之前吹得牛逼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消失殆尽。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日寇驱尽日，儿郎归家时;钢铁战士们，你们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重庆街头一句接着一句的战争动员标语，一条接着一条的战争动员条幅;爱国青年口中一句又一句的高昂口号，此时再一次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啊，多么华丽的词藻言语啊。
　　当初还在大后方的军校中享受着安逸生活的时候，我不止一次两次的高呼过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大字标语，也不止一次两次的幻想过上战场以后一定要把这些大字标语统统变成现实，让他们活灵活现的展示在战场的每个角落里。
　　可是现在的我呢，哪还有当初的豪情壮志，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呢？有的只是一具满身鲜血的行尸走肉，一套满身泥泞，破烂不堪的军装，一颗提不起任何斗志的心，和当初刚来指挥部报到的那个形象截然相反，当真是惨不忍睹。
　　看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当兵作战的天赋;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炮火的无情摧残下，还能毫无畏惧的做到勇往直前;当然了，配说大字标语，能够将大字标语贴满战场的也并非胆小懦弱的人能够做到的。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在军校里成绩优异，把口号喊的震天响的上官云鹏在战场炮火的摧残下竟然是如此的胆小懦弱，竟然是这样的招人鄙视。终于，我号啕大哭起来。。
　　刘长青鄙夷的看了一眼满脸眼泪，鼻涕，鲜血混在一起的我，丢下一句话:“看紧他，胆敢逃跑，军法处置，就地枪决。”
　　说完，刘长青捡起地上的长枪，从容的离开二防，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