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贾大仙

　　“当时，我离成功只差一点点了。”
　　逃过落水鬼窟之劫，侥幸余生的贾逊觉得自己已经是历尽沧桑，看破红尘了。于是打算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在归隐的途中，在风仁镇發风客栈喝多了酒的贾逊开始吹牛了。
　　“他们都说，没想到鬼窟里潜伏着一个鬼王，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出手，将魂莲碎片全部抢走。众人措手不及，只能空留遗憾，一无所获。对于这种说法，我只呵呵一笑。低调内敛是我的作风，我岂会把真相说出来？呵呵，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当时，我离魂莲最近的时候，只有零点零壹微米。如我出手的时间稍微早一点，如果我的速度在稍微快一点。那片魂莲碎片岂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店内无人，只有一个掌柜和两个小二，闲着无事听贾逊吹牛。一个店小二遗憾地问：“那你出手的时间为什么不提前一点呢？”一个店小二思考着，问：“那你的速度能不能再快一点呢？”
　　掌柜笑骂到：“客人喝醉了吹牛，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贾逊呵呵一笑，挥手指着几人，说：“你们几个傻逼知道什么！”随即，他就趴在桌上，断片了。
　　第二天，把账结了后，发现从黄老胖那里赚来的钱已经被自己大手大脚花剩不多了。从發风客栈走出来，碰到一个瘦得像猴儿一样的人在客栈旁边粘贴什么鬼，贾逊瞟了一眼，隐约写着：
　　“招聘：教师先生一名，待遇从优，条件不限。”
　　贾逊顿时来了精神，凑了过去。看见几个显眼大字：《白云逐梦私塾招聘教书先生公告》往下一看，先是介绍该私塾办学历史，规模环境等词语。
　　贾逊一边看，一边念：“本私塾教育理念先进，教学成果突出，在群众中有着良好口碑……经验临山靠水，花香鸟语，环境优美。设施齐全，交通便利……现由于发展需要，招聘蒙童先生一名。要求：富有爱心，做事认真踏实，肯吃苦，愿奉献……年龄、工作经历等条件不限……一经录用，包吃包住，节假日有福利，待遇从优。”
　　贾逊看完后，心思开始活泛，心想：咱条件很符合的，去试一试也行。教书先生，光荣的职业嘛！当然，估计“待遇从优”这四个字所起的作用更大一些。
　　贾逊做好充分准备，心中打好腹稿，在私塾外面徘徊许久后，终于走进去面试。办私塾的是一个叫吴大有的老头，举止言谈，很具风度。一见面，贾逊的内心是折服的。
　　谁知道还没聊上几句，吴大有也表示出十分欣赏贾逊。两人干柴烈火……咳咳，不是不是，两人惺惺相惜，相逢恨晚，马上就签订合同。贾逊兴冲冲地投入到他光荣的教育事业中去了……
　　过几天，他才知道，原来是由于镇私塾的一位教书先生异想天开，辞职准备去考功名。私塾招不到新先生，人品爆发的贾逊投在这关口上，才成功获得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其间种种，难以尽述。总的来说，贾逊累成了狗，那点“从优”的薪资只够吊着他的狗命不死。
　　勒紧裤腰带，在工资小有结余的时候，受够了私塾吵翻天的环境，贾逊特地到镇外偏僻荒凉，无人问津的地方租了一间草屋，取名为“见性庐”，意在修神养心，得见本性。
　　就在这里过了三年八月，逢年过节贾逊还回家乡，谈不上衣锦还乡，但吹牛说自己在一所牛叉的学校当教授，自我感觉也颇受人尊重。慢慢地，慢慢地，生活略有改善。活得无忧无虑、无求无欲的贾逊，一日下班回到见性庐的，看见一个青年站在贾逊的面前，对贾逊行礼称谢，说：“原来前辈说的修仙之事，果真存在。我游历天下三年三月，踏遍神州九十九郡，终于找到了仙家福地。今天路过风仁镇，特地来给前辈道一声谢。谢当年前辈启蒙之恩。”
　　说罢此人飘然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贾逊。望着天边落日半晌后，贾逊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发风客栈的小二谁谁吗？不是几年前在客栈倒闭前就杳无音讯了吗？今天跑出来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疯子！
　　贾逊正要回屋子休息时，一长长的商队从山脚路过。贾逊看了一眼，毫无兴趣。正转身的时候，商队中一个青年骑马跑过来，送给贾逊一份重礼，并代表其主人向贾逊致谢。这个仆从只是带话的，事情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他的主人感谢贾逊喝醉酒，吹大牛。这给了他主人一个灵感，开创了娱乐、就餐、休息一体服务的新客栈模式，于是在频临破产的他，短短三年东山再起，现在还衣锦还乡。
　　望着商队远去，贾逊模糊的记起，刚刚来到风仁的时候，在某一家客栈吃饭时，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位一直笑吟吟的掌柜......只是此时今日，物是人非。
　　再懦弱的男人，也会幻想有朝一日振臂一呼万众云集。再豁达的男人，当事事失意时也难免会多愁善感。再怎么豁达，再怎么甘于平庸，今天连续出现的两位“故人”，对贾逊的打击不是一般般大。
　　“当时不是有两个小二吗？另一个小二呢，按照惯例，他也应该出现啊。此时此刻，他又会取得怎样的成就呢？阅历四方还是家财万贯？金榜题名还是拜将封侯？”
　　贾逊一夜失眠。好在另外一个小二终于还是没有出来刺激他了。只是，意料的是，上班的时候听闻，当时辞职的那个教书先生，真的金榜题名了。
　　“非因报应方行善，岂为功名始读书。”听到众人谈论那个教书先生金榜题名的事情，贾逊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心里酸酸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几日，贾逊不停地用“不为名利，不求功名”之类的语言安慰自己。假装自己很清高的样子，只是心中的苦涩难以说出口。有点跟女人似的，嘴上说着不想要，心中其实很想要。心中高呼着：“给我金钱、地位和美女吧！”嘴巴上却整日叨念着：“纯素守一，为无为之事，处无为之境。”
　　也许是叨念的时间长了，心理暗示到位了，贾逊慢慢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欲无求的了。一天，天高云高，风和日丽。贾逊随便布置了几遍文章给学童背，自己躺倒廊亭摇椅上，闭目养神。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微风拂过他的额头。心中恬淡。孩童稚气的读书声宛如天籁，乡野的泥土原来这样的清香。享受这一时光，珍惜自己所有。贾逊窄窄的心胸，慢慢的变得开阔起来。混混的脑袋，也再那么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一段关于名利心境的话，想好再补充”
　　微闭着的眼睛，脸上淡淡的笑意。伴着孩子们的读书声，贾逊手指有节奏轻轻地敲打着椅沿。再没有一刻，贾逊有这么放松的了。再没有一瞬间，贾逊有这么悠然的了。贾逊感受到，心中的某一样东西，也随着自己的指尖跳动。
　　渐渐地，
　　渐渐地。
　　贾逊的手指轻轻一扬，
　　贾逊的手指轻轻一划，
　　原来，这就是纳气之境；原来，这就是道术之力；原来，这就是修真之途。贾逊从摇椅上爬起来，笔直的站着，嘴角带着微笑。
　　“没有人能够懂得我的快乐，也不必有人懂得；没有人能够分享我的幸福，也不必有人分享；没有人能够明白我要走的路，也不必有人明白；没有人看得见我眼睛里的世界，也不必有人能看见。我是我，真实的我，自然的我，独特的我。”
　　感觉自己已经取得飞跃性的进步，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神的存在，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受尘世的羁绊，所以贾逊毅然决然地辞职了，回到了见性庐关门悟道，去追寻自己的修仙之梦。
　　不问世事一个半月后，贾逊的存款用尽了，存粮吃尽了，门口溪流里的鱼虾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山里的野菜也被挖得没有剩几根了。准备修仙的贾逊，拉不下脸面回到镇上去找吃的，可是，真的很饿......贾逊有气无力地靠着门，手里拿着半截红薯——这还是昨晚上悄悄到人家土里“借来”的——思考着人生，思考着命运，思考着下一顿吃的该怎么去弄。
　　“贾老师在家啊！”高坡村田家大婶拖着长长的声音喊道。
　　难道偷红薯的事情被发觉了？贾逊把红薯藏到背后，很不自然回答：“在的，田大婶有什么事情？”
　　田大婶问：“听人说你懂仙儿？”懂仙儿，在本地就是懂得跳大神的意思。
　　修仙和跳大神是同一回事？拜托了大婶！这么高雅的事情怎么能和这么庸俗的事情混为一谈！贾逊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了，说：“没得这一回事。”
　　田大婶失望地说：“我隔壁谢老大家的亲戚赵老五家的老六和二里村的王四儿他们去三叉河里抓八脚蟹，被水鬼吓了魂。找了东山村西坡上的李道长，又找了南河村北岸边的张天师，都没有办法。我不是听人说你懂仙，还说请你看看。唉，说真的，我见过我隔壁谢老大家的亲戚赵老五家的老六，多机灵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只剩半条命的活头了。我说这个事情，也要怨二里村的王四儿和李三儿......”
　　这一窜一二三四东西南北的话，把贾逊给听晕了。不是我说，就是写成字，也得把人看晕。但是这田大婶说得头头是道，还要想继续数下去。听得晕乎乎的贾逊赶紧打断她的话，问重点：“田大婶，你说的是赵老六怎么了?”
　　田大婶赶紧纠正，说：“是赵老五家的老六。”
　　贾逊也立即改正，说：“赵老五家的老六被什么东西怎么了？”
　　田大婶回答：“被水鬼吓了魂。就怨二里村王大头家的王四儿和李撇子家的.......”
　　贾逊低着头思考事情，没注意听田大婶后边的话。
　　“这些地方的风俗我是知道的，一般伤风感冒，都是找跳大神的去唱唱跳跳。一般都会有几斤米几个鸡蛋作为回报。富有的人家，还会送一只鸡半斤肉什么的——我绝对不是为了那几斤米，只是听田大婶说，这是水鬼作怪，作为修道者，斩妖除魔是我辈天职，这种事情，怎么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后，贾逊将手中的半截红薯一扔，挽着袖子，说：“田大婶，虽然我不怎么懂仙儿，但是还是懂一点点的。当然，我这人低调，这是我谦虚的说法。实际的话，我是懂仙儿的。这样，其他话也别说了，你带我去赵老六家去看看。”
　　“不是赵老六，是赵老五家的老六......”
　　从此以后，风仁镇就多了一个贾大仙儿。大到小孩儿伤风感冒不吃饭，小到母鸡抑郁难过不下蛋，张老大家的老二要结婚看期，李老三家的老四要盖房看地，大事小事鸡毛蒜皮事，渐渐找贾逊的人多了起来，贾逊的“米”也渐渐的丰富起来，贾大仙儿的名气也越传越远。本来，曾经饿得只剩半条命的贾逊，一两个月后，居然变得小有存粮了。这不得不感谢这地儿的风俗。
　　贾逊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摇椅，正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思考着最近三几天都没有接到生意了，是不是人们不识路，要不要在院子里面挂一面旗，上书“除魔卫道”。不行，这太高深了，村里的人看不懂。要不写“贾大仙家”？不行，这又太庸俗太跌份儿了。。
　　正纠结着，一阵咕噜噜的马车车轮声停在了贾逊的“见性庐”旁，有人喊道：“贾大仙在家吗？”
　　贾逊的眼睛迅速睁开，心想：“有生意了！”他大喊到：“在，在家的！”再一看，来的马车怎样怎样高级，来人穿怎样怎样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贾逊的眼睛迅速睁圆。他拉了拉破旧的衣角，整理整理脏污的领袖，然后很有风度很有礼节地迎接上去，随即点头哈腰地说：“在下，哦不，贫道就是贾逊，请问贵客从何处来？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