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漠一战后，众侠士各奔东西，转眼也已经五，六年了。
　　前几年，慕狱兰刚回中原，一身戾气无处释放，便找到了一些弑父仇人，连着九族，连着弟子，一个不留。一时间哀嚎声，嘶喊声，响彻云霄。血像没有源头蜿蜒流淌。
　　百姓们躲在家里惊恐的听着响动，无人敢出来。倒也知江湖人口中，冷血无情的魔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回复了平静，公鸡打鸣，天边渐渐泛白。
　　有好事者，前去探查，见一座道馆雪白的围墙一道道血痕，十分醒目，地下倒着七八具尸体，皆是身穿白袍，鲜血染红白袍，面朝下似乎根本未察觉到危险便已丧命。
　　往里瞄瞄，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见门坎上单独立着一颗头颅。这颗头披头散发，青紫的皮肤，眼睛翻起露出刺目的眼白，黑紫色的眼袋，黑色的嘴唇惊恐的张着。那人吓得撒腿便跑还喊道。
　　“寂……寂风道长……死了！”
　　“寂风道长死了！”
　　消息如风迅速传遍小镇，人们为之哀悼，念着道长的好。
　　很快便有侠士前来相助，却又因无蛛丝马迹无从抓到凶手，唯一肯定的便是凶手与寂风道长有深仇大恨。
　　不到三个月，白衣诗人，宽刀客失踪，灵蛇，牛山两派相继灭门，这两位曾在江湖中抛头露面的长老也都在自家门槛上“抛头露面”了。
　　无蛛丝马迹，同一人所为。
　　一时间，各大门派提心吊胆，皆紧闭门户，加强戒备。百姓们也关门闭窗，早出早归。
　　杀手却没了行踪，也不再听闻有门派被灭。起初还有个别门派派人巡查，却无收获。
　　一个月没有。
　　两个月，
　　三个月，
　　一年。
　　皆是如此，平静的仿佛杀手已人间蒸发。门派收手了。
　　江湖门派开始收纳新弟子，百姓开始早出晚归。
　　生活不再提心吊胆，于是开始舌灿莲花。
　　“还记得四年前罗燕山，鸿峰派惨遭灭门，沈苍一家老小八口人无一生，那最小的孩子才刚长了乳牙，简直惨无人道天理难容！还连着门派弟子一并杀了。不知有多少门派惨遭灭门，血流成河。好在那魔头不在。”
　　小二上前来又沏了壶茶，笑道“那魔头许是良心发现，悔过自新了。”
　　“不是，我听武林联盟内部，暗自将武功高强的侠士召集一处去讨伐那魔头了。”
　　“结果呢？”
　　“哼，自是天道好轮回，将那魔头就地正法了呗。”
　　另一桌有人扬了扬眉，吃着花生“瞎说，那人本就身有顽疾，命不久矣。还讨伐？连那魔头是谁都不知道。阁下说谎都不打草稿？”
　　“他就是被武林侠士所杀！”
　　小二见这二人吵得快打起来了，从中打圆盘“二位，二位，总归那魔头是死了。”
　　于是不知又是哪阵风，传道“天道好轮回！魔头死了！”兴许是对魔头的畏惧，也许是渴望回到和平。人们都相信了这个谣言。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里，一群中年人围挤成一堆，观看白衣公子与老者对弈。旁边有四五个人吃着花生聊天。
　　“老王家刚出生的孩子夭折了。”
　　“怕是魔头所为。”
　　“魔头早死了。”
　　“那便是魔头的鬼魂所为，杀那么多人，不得是厉鬼啊！”
　　“……”
　　白衣公子听闻，手中棋子一滞却放错了位置，老者见罢大喜，峰回路转，转败为胜，一棋定胜负。便听对面老者笑道。
　　“哈哈，如此不谨慎可还真不像你。”
　　“承让承让，是前辈棋艺精湛。”
　　“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之高的棋艺，老朽敬佩，却不知公子大名。”
　　公子笑道，凤眼弯弯，甚是好看。“在下墨兰。”
　　“墨兰。”老者自语。“好，后生可畏啊。”
　　再抬头白衣公子已不见，众人也未注意。
　　墨兰背着手穿梭在人群中，又随手买了一壶黄酒，才上了落玉山。
　　此时梨花漫山，花雨纷纷好不浪漫。想起三年前在这山中救了神医妙手莲华。
　　上了台阶，梨花庄果然开着门。
　　李钰见白衣公子上了台阶，赶忙放下碗筷，笑道“慕公子。”
　　慕狱兰笑道“陈家的黄酒。”
　　两人坐在庭院中，饮酒赏景好不逍遥快活。
　　待收了碗筷，道“有传言道武林盟主回来了。”
　　“墨珩？回来了？回长安？”慕狱兰惊喜。
　　李钰犹豫片刻“嗯，长安百家主持武林大会，说是各方豪杰来聚聚……公子可要去？”
　　“不去。”慕狱兰站起身，望着山下梨花，心思不知飘去哪里。
　　去了又如何？为爹娘报仇？此去漠北，死伤无数当年之仇早已湮灭，如今也将遗留下的门派，也尽数灭门。成了魔头，有了顽疾，也是时候该收手了。
　　“公子，听山下人说魔头已死……”
　　“是啊，魔头已死。”慕狱兰笑道“倒是留下了棋圣墨兰。下下棋，喝喝小酒，这日子好不滋润。”
　　“却也怕，好景不长。”李钰有些担忧。
　　“乌鸦嘴。”
　　“……”
　　月明星稀，李钰在厨房煎药，慕狱兰在寝室，半坐半倚，脸色苍白微微喘息。
　　“公子，在下虽被人称作神医，可公子这病着实蹊跷，喝了汤药这么些年，似乎也不管用，在下实属惭愧。”李钰将汤药端出，放在小桌上。
　　“挺有用，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慕狱兰拿起小勺搅拌，刺鼻的味道，苦的却有些平淡。
　　“那去找冷明宫？听闻冷明宫医术高明，桓宫主身为前武林盟主定会相助……”
　　“闭嘴！莫要在我面前提冷明宫，莫要提桓冰！咳咳。”
　　李钰见他脸色更苍白几分，咳的脸红脖子粗，只得闭嘴给他顺气。慕狱兰爬在桌上喘着气，待气息平缓。
　　“先吃药。”
　　慕狱兰拿起碗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世人皆道魔头死了。”
　　李钰警惕摸出几根银针。
　　“世人皆道武林盟主回来了。”慕狱兰冷笑道“六年不见墨盟主也会偷鸡摸狗了？”
　　“在下也是山野村夫。”墨珩笑道，抬脚便走了进来，慕狱兰失笑。
　　“那些老头，定不会料到你竟会来梨花庄。”
　　“也没料到，你竟会如此狼狈。”墨珩说罢撩袍坐下，拉过慕狱兰的手探探气脉，剑眉蹙起“你这是何病？竟会影响气脉。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功力不保。”
　　“意思是活的还能挺久？”慕狱兰抽出手。
　　“许是七八年，许是一二年。说不准。”
　　“李钰，”慕狱兰冷笑，李钰看到他的冷笑，便知道事情不好“明日起，停药。”
　　“停……公子不可啊。”李钰惆怅。
　　“有何不可？魔头当死。”慕狱兰挑眉，双眼却冷冷的盯着墨珩。
　　“你这又是何苦。”墨珩苦笑。
　　慕狱兰不语，烛火噼啪的响。
　　“三日后，我找你去江南。”墨珩沉声道。
　　“武林大会？”慕狱兰猛地抬头。墨珩点头。
　　“不去！”慕狱兰怒道。
　　墨珩只得苦笑“恐怕，你不去也得去，三日后由黎剑阁带人上来，说是要看看魔头死未死，若死了就做场法会，超度亡灵。”
　　慕狱兰张嘴欲说什么，李钰笑出声。
　　“要不来场诈尸，陪你演。”墨珩笑道。
　　“哇，墨大侠，你当真学坏了。”李钰惊讶。墨珩盟主颠覆了正派形象。
　　“也行。”慕狱兰深思熟虑，点点头。眼中烛火闪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