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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仍然如此美丽，纵然宏伟的初阳在大陆辽阔的东海岸随处可见，但仍有少数商人交易后愿意稍稍驻足于此，观看隔日的日出。由于空气中沁杂着的清新的牧草香与柔和的海风的味道，很多商人愿意在隔日之后多付十分之一的价格，并许诺下次更加愉快的交易。
突然，仿佛是故意为了渲染出一幅美丽的画作一般，在金黄的初日与海面相切之时，最老练的渔民发现了远方由海底漂浮而上的气泡，而后便是由水中跃起，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的少女，她仿佛是刚苏醒的维纳斯一般，在黎明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姐姐！”利亚姆几乎没有注意到这绝世的景观，他向海平面冲了过去，游到了莉拉的身边，伸手拖起了她。莉拉剧烈地咳了两下，她吐出来的海水和手中真实的触感让利亚姆发现她并无大碍，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呼了一口气。
“姐姐。”利亚姆轻声呼唤道，“你没事吧？”
“利亚。”莉拉看起来并无大碍，她慢慢张开双眼，发现了自己躺在利亚姆的怀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抚摸着利亚姆饱实的胸部，而后向上轻抚着他的脸颊，“我好像做了个梦。”
“没事了，姐姐，已经没事了。”
“利亚。”莉拉喃着弟弟的名字，“不要哭，我没事的。”
利亚姆使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哭，他的眼角在拂晓的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利亚姆紧了紧嘴唇，转过身去，向沙滩慢慢走去。
在他的背后，朝阳仍然在缓缓升起，阳光映照着这对弱小的姐弟，也笼罩着瓦里昂村金黄色的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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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了来自全村的关切之后，利亚姆扶着姐姐回到了家中，将她放在了床上。威克姆村长带着村民撤下了祭台，开始做今年出海的准备，虽然不安也萦绕在他的心中，但他相信生活仍然是最重要的。
于是，这场或许不算瓦里昂村世上最波折的海祭大致就这样结束了。
“利亚。”莉拉躺在床上，轻声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姐姐，你现在得好好休息，不要说话。”利亚姆端过来一杯水，做到了莉拉的床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利亚，你先照顾一下你姐姐，这边我来吧。”厨房里的母亲冲着利亚姆喊道，手上继续捣制着草药。
“我没事啦，利亚，我又没有发烧。”莉拉伸出手拨开了利亚姆，用手护住自己的额头，冲他伸了下舌头，“你是不是傻。”
利亚姆无奈地笑了笑，将水递给了莉拉，说道：“真的没事？”
莉拉接过水，用手撩起耳前的散发，抿了一口水，抬头想了一下：“没有啊，我记得我潜了下去，然后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回过神后就感觉头上有亮光，我就猜已经日出了，然后赶紧游了上来。”
利亚姆仔细想了想，脑海中的思绪拧成了一股乱麻：“真的没什么问题？”
“没有啊。”莉拉仍然露出了她灿烂的笑容，说道，“除了感觉有点头晕，好像……还喝了一点海水的样子。”
说完，莉拉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又忍不住吐出了舌尖。
“瓦里昂娜，我的小公主，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吧？”利亚姆的身后传来父亲雄厚而温暖的声音，由于在海上长久的嘶喊和劳力，莫德雷德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取而代之的是被阳光曝晒得黝黑的健实的胸肌。在忙完了一天的出海准备之后，莫德雷德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中，纵使他的声音急促而有利，但是仍然透漏着大海男儿特有的磁性与阳光。
“没事啦，爸爸，我很好哇。”莉拉轻轻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与父亲浓厚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吹散了由木门飘散进来的一股海风的气息。
“那就好。”莫德雷德踏进了房间，慢慢地坐在莉拉的床边，抚摸着女儿温玉的脸颊，说道：“你可不能出事啊，我的孩子。”
“恩。”莉拉微微应了一声，她坐起身来，将父亲粗糙的手掌拉在怀里，轻轻地在手心的老茧和船绳的伤痕上划来划去。
“对了。”莫德雷德转头向身边的利亚姆说道，“村长说他想来看下莉拉的情况。”
在父亲说话的那一刻，利亚姆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海水的腥气扑面而来，还未等他开口，从厨房中便传来母亲低沉的、不容置喙的声音：“让他先回去吧。”
莫德雷德皱了皱眉头，看见玛蒂尔达从厨房端出了一个木碗，伴随着一股无根草的清香迎面走来，大海上最老练的渔夫在此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让开了位置。玛蒂尔达将被子的边角轻轻地塞到莉拉的身体下面，坐在了莉拉的身旁，把木碗捧在手里，吹了吹勺子里乳白色的药液，转头说道：“你愣着干什么，莉拉需要休息，快去把晚上做饭用的柴火准备下。”
莫德雷德尴尬地喏了一声，转头向窗户边的利亚姆说道：“利亚，村长还在门外等着。你和村长说一下，莉拉已经睡着了，我去一下庭院。”
利亚姆嘴角瞥了一瞥，无奈地推门走了出去。
“威克姆爷爷。”利亚姆推开外门，看见早已白首的村长伫立在门外，急忙跳了下去，向他鞠躬道。
“哈哈，利亚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村长摸了摸利亚姆的额头，用干哑的声音笑了两声，“是不是瓦里昂娜现在不方便见我？”
“恩，姐姐回来后一直在休息，我们也不好意思叫醒她。”利亚姆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不过她身体没什么问题。我明天会和姐姐一起去看爷爷的。”
“不要紧，没出事就行。”威克姆顺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白须，“我就是来看一下，今年的瓦里昂娜也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希望没给你们添麻烦才好。”
“不会的爷爷。”利亚姆慌忙说道，“姐姐能被选上瓦里昂娜，我们都很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威克姆用手中的拐杖敲打了几下地面，微微侧了一下了身，“既然没事那我便回去了，愿海神祝福你们。”
“谢谢爷爷！”利亚姆露出灿烂的笑容，“天也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那得麻烦一下你了啊，利亚姆。”村长慢慢地侧过身去，向利亚姆说道，“我也上了年纪了，前面有段石道我走着不方便。”
“没问题，我来扶您。”利亚姆走上前掺着威克姆的左臂。
于是，在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刻，利亚姆扶着老人缓缓地在被路灯映照着的石子路上走着。
在利亚姆的记忆中，村中的道路总是那么崎岖不平，小时候的他经常在被莉拉拖着到处跑的时候摔倒在坚硬的石面上，然后哭着被姐姐背回家。后来杰林经常拿这个经历嘲笑利亚姆，于是他偷偷地趁杰林不注意将他推倒在石路上，然后对着满头尘埃的杰林放声大笑。
“对了，利亚。”村长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利亚姆，后者转过身来，利亚姆瘦小的身躯被远方的路灯拉出一截长长的阴影，“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不少，我有件事要跟你父母说，你回去之后帮我转告一下。”
看到利亚姆用力点了点头，威克姆继续说道：“利亚，你知道瓦里昂村的那个传说吗？”
“哪个传说？”
“传闻死者不复归来。”威克姆慢慢地抚着他的胡须。
利亚姆瞪大了双眼，拼命地摇着头
威克姆皱了皱眉头，道：“就是很久以前的那个习俗，传说瓦里昂娜会同海神永居在海底，但是人们却在沙滩上发现了死去的……”
“木桩上的尸体！”利亚姆突然呼喊道，路灯的阴影像月光一样慢慢笼盖住威克姆爷爷面庞上的周围，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因为兴奋和一丝恐惧而微微颤抖，“我知道！是杰林跟我说的，后来因为……”
“村民们认为海神拒绝了瓦里昂娜，他们怀疑瓦里昂娜的贞洁与神圣，于是他们愤怒地杀死了已经被选出的下一任的瓦里昂娜，并将她的尸体投入大海，希望借此平息海神的愤怒。”威克姆打断了利亚姆颤抖的话语，说道，“因为死者不复归来，归来的定非死者。”
“什么意思，爷爷？我不明白！”
“利亚，你听说过人鱼吗？”
“没有！威克姆爷爷，请您说得再明白一点好吗？”
威克姆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你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就不能说了。”
利亚姆走了上去，摇晃着威克姆的长袍。
“利亚，你现在还小，剩下的话等你长大后再说，”威克姆轻轻地拿起了利亚姆的双手，摇了摇头。
“等你长大后。”威克姆用苍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转身消失在了路灯映照不到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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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悄地降临，匆匆地想为这繁忙的一天画上句号。吃完晚餐的利亚姆坐在庭院的石头上，用随手捡来的石子划刻着院中老树的书皮，空气中弥漫着草场与牲畜混杂的奇怪气味，以及丛林中飘来的一丝野鬓狗群垂涎的气息。
“利亚。”利亚姆听到莉拉从身后传来的呼喊，他匆忙回过头去，却只看见半掩的门中透出的淡黄色的烛光，他拼命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将手中的石子向眼前屋檐下伏着的角虫掷去。
“没有砸中哦，利亚。”莉拉突然从背后钻了出来，在利亚姆的耳边俯身道。毫无防备的利亚姆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从石头上跌跪下去。
“哈哈哈，利亚你好逊哦。”莉拉从背后环起利亚姆的颈部，在他的耳边不停地笑着，利亚姆刚从恍惚中回过神的时候，她突然将脸颊枕在利亚姆的右肩，轻声地喃道，“明明小时候还能打中的利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逊了呢。”
利亚姆张开双唇想吐出反驳的话语，却被莉拉轻轻地捂住了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但是，变得那么可靠了啊。”
空气突然宁静了下来，利亚姆鼻子中传来莉拉指尖散发出的龙兰叶的香气，他试图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害羞，但是脸又慢慢地赤红了起来。
“嘿嘿，利亚今天表现得很棒呢！”莉拉放开捂住利亚姆嘴巴的双手，用指尖划了一下他的鼻尖，将头往前探了探，继续说道，“我在海底听见了利亚的声音哦，在那里大声喊着‘姐姐’，‘姐姐’那样的话呢！”
“我没有！而且姐姐你不是说昏迷过去了吗，怎么还记得事请啊！”
“因为，我在当时也在喊着利亚的名字哦。”莉拉紧了紧抱住利亚姆的双手，她的声音透漏着晨曦的鸟鸣一般的喜悦。
“谢谢你，利亚。”莉拉将整个头埋了下去。
利亚姆喉咙突然感到干瘪，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此刻如此弱小的姐姐，他把手放在莉拉的胳膊上，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
良久，利亚姆感受到了她瘦小的身躯传来微微地颤抖，“利亚……我真的……真的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利亚……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利亚姆微微地低下了头，他的后颈传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慢慢从后背滑落下去，慢慢落在了这片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