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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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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通八年腊月,益州青城县
  三天后,岩村惨绝人寰被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益州:村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都不见了踪影,成人的尸体被整齐地排放在雪地里,最惨的是不少年轻女性,被活杀后遭到残忍的烹食,而所有尸体的头颅全部不翼而飞……整个村子除了少数外出未归的猎人的外无人幸免。
  岩村最终以遭血腥屠杀的结局轰动了整个益州,大唐时期论经济地位有称“扬一益二”的,扬州排名第一,益州第二。成都又是天下四大名城中排第三,次于扬州和长安,高于古城敦煌。以蜀绣、蚕丝、印刷品著称当时。出了这样的血案,益州司马坐不住了,尽管能当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州司马,在长安一定是有人的,可这位置眼馋的人多了去了,即使身后有再大的靠山,这案子不破官位终究难保啊,气急之下给下属各县下达了死命令,此案非破不可!意思就是我官位不保,你们也留不住,甚至性命堪忧。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岩村所在的青城县县令,原先的青城县县令也是有靠山的主,一看不对,抢在益州司马一纸命令前,先另换了衙门。新接替的倒霉蛋县太爷叫曹子安,这人原本二十上下就中了进士,却被某京城大员做了手脚让他人顶掉了职位,一直赋闲在家,呆了两三年终于想明白了,卖了家中的三间瓦房疏通关系,才得了青城县县令的官职。原本想当个太平县令光耀门第的,方才到任就撞上了这一天大的案子,算是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了,这升官不指望了,官位能否保住也是两说,天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对策,眼看着三间瓦房算是冲水里了,衙门里的官吏差役们多是袖手旁观的,吃定他被罢黜当替罪羊只是时间问题,都乐得看笑话。
  但曹子安心有不甘,日夜夜泡在衙门里,翻来覆去地研究卷宗和县志,找寻微乎其微的可能。此案在各级官吏们眼中颇为一致的判断是巫教徒所为,那些失踪的孩子很可能被当作巫教徒的祭品了。巴蜀历史上曾经巫教猖獗百年,敛财害命祸害一方,即使在被天师道张真人师徒剿灭之后,巫教仍时有在巴蜀的偏僻乡间流传,甚至举办各种法会,因此大家普遍悲观的认为那些失踪的孩子已凶多吉少。
  不过曹子安的看法则有所不同,岩村被噬咬烹食的,均是成年女性,没有一个是被劫走的小孩的。从这一点看他认为被劫走的孩子可能另有用途,而且他们应该都活着,或许正被人有组织地秘密带往深山某地。此外,食人者挑选的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女性,经过残酷的鞭笞后,充了血的肉被食人者用利刃活生生割下来烹食。这在巫教徒从前的犯案的卷宗中是未曾有过的,巫教徒举办大型法会曾用童男童女活祭鬼神,也有挖心吃人的,但从没有活杀烹食,更没有藏匿人头的记载。
  可是,曹子安的看法并没有引得多大重视,尽管他是主管青城县的县太爷,可作为官场新人在这个大案面前,他唯一存在的作用仅仅被视作是备选的替罪羊。谁都不愿意去搭理他,他更没有说话的余地,曹子安决定自己单独行动来摆脱困境,而这个时候青城县上下唯一站在他一边的是主簿老蔡先生。
  老蔡原本在县衙内是个资历最老的官油子,青城县的各级官员大大小小的来去好几波,作为老土地的老蔡一直稳如泰山,通常是新上任的官员都会主动巴结他,毕竟位置想要坐稳就要仰仗他在青城县的人头关系,曹子安到任时也免不了给他送礼。而今曹子安在此糟糕境遇下,这位老官油子能主动站在他一边,曹子安自是万分感动的,他把老蔡视作命里的贵人,认准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老头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救命稻草。
  老蔡对曹子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总觉得这会儿来当青城县县令的就是个弱势人物,一帮官场老狐狸在拿他一介书生算计,再说他和曹子安一样不相信这案子是巫教徒所为。不同的是曹子安也没别的怀疑人选,而老蔡他倾向于这一血腥案件和已经祸害巴蜀边境二三十年的吐蕃逃亡奴隶有关!
  公元815年吐蕃王国的赤德松赞去世。不久,他的第五个儿子子赤祖德赞继位,赤祖德赞崇信佛教,在吐蕃国大兴佛教,甚至倡导“七户养僧”制度,这不仅加重了民间负担还引发了底层对佛法的反感。赤祖德赞还允许僧人参政,把持国家大权,这直接造成了王室和贵族集团对于佛教的严重敌对,使得各大贵族豪门私下开始积极筹划灭佛运动,其中以赤德松赞的第四子达玛最为极端,此人寡恩残暴,曾多次称当年将佛教带入吐蕃的文成公主是罗刹鬼转世,对此佛教徒视他为恶魔,认为他是牛魔王下界,在其名字前加了个“牛”,即蔑称他为朗达玛。
  公元838年,朗达玛策动了一场宫廷政变,趁着自己兄弟赤祖德赞酒醉将其绞杀。朗达玛成了赞普王后不久开始大规模毁寺,他把著名的桑耶寺和大昭寺改变成屠宰场,小昭寺改成了牛圈。强迫境内的僧人还俗,或改信苯教,追杀佛教众多高僧和信徒,抢夺寺院财产。以年份论,朗达玛的灭佛要早于唐武宗灭佛,而其原因却和大唐如出一辙:
  僧侣信徒大量拥有庙产,且不用赋税,造成大批粮产尽归佛门,僧侣地位越来越高,且愈加嚣张跋扈;相反朝廷收到税赋越来越少,朝政大权旁落,无法正常运行。其吐蕃国更要命的是那些失去土地后的农民直接沦落成贵族豪门的奴隶,因此底层对僧侣的憎恨也如星火燎原一般。朗达玛的灭法,在底层得到了广泛而积极的响应,但是对吐蕃国的佛教则是灭顶之灾,僧侣们或被杀或被驱赶,大量的寺庙被毁,若大的吐蕃王国几无佛教徒的立锥之地。
  被逼走投无路的僧侣们开始秘密策划暴力复仇,复仇的火焰在各地悄悄燃烧,长期在深山洞窟里修行的吐蕃僧人贝吉多杰被朗达玛的血腥和残暴激怒了,贝吉多杰的名字是吉祥金刚的意思,他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一日他终于受到了天神吉祥天女化身的妇人感召,立誓要凭一己之力刺杀朗达玛。当他得知赞普王达玛即将前往拉萨时,便开始了精心的筹备他伪装成萨满巫师,戴着金刚面具暗中在拉萨大昭寺附近守候。终于有一天朗达玛来到了大昭寺,他在“唐蕃会盟碑”前驻足观看碑文,而贝吉多杰穿着宽大的袍子则跟随人群佯装向赞普王顶礼献舞,他一边心中默祷本尊神,一边暗暗握住了藏在袖中弓和箭,他跟随着人群向朗达玛第一拜时悄悄搭箭于弦,在第二拜时拉开了弓弦,第三拜时贝吉多杰跟着人群已经来到了朗达玛的面前,他突然起身开弓放箭命中赞普王朗达玛头脸!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最后一击上,伟大的赞普王朗达玛当场一命归西,在朗达玛轰然倒地之后的他的护卫们才反应过来,他们凶神恶煞般围向了贝吉多杰,贝吉多杰本抱着一死决心,可就这时他又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吉祥天女化身的妇人,他毫不犹豫地躲进妇人宽大的袍子里,成功地逃出生天。
  但是,赞普王朗达玛虽然死了,但是其亲信对佛教徒展开了更为残酷的捕杀,吐蕃国再无佛教徒的栖身之地,而吐蕃王室则因达玛的两个儿子永丹和欧松争夺继承权分成对立的两派。趁着两个王子间的混战,地方贵族借机拥兵自重,吐蕃王国从此逐步走向分崩离析。吐蕃贵族的奴隶兵来源主要是和西域各国征战中投降来的俘虏,也有失去土地的佃户和奴隶的后代。随着连年的内战国力衰退,一场席卷全国的奴隶起义终于爆发,各地愤怒的奴隶对吐蕃国贵族和王室展开疯狂的复仇,他们所到之处如行军蚁经过,寸草不留!至此吐蕃王朝因灭佛导致族群分裂,最终引发奴隶起义的浪潮,从而彻底走向溃败灭亡。
  在吐蕃逃亡的奴隶中有党项人、回鹘人和羌人,甚至汉人。这些年没少给巴蜀地区添麻烦,只不过以往都是零星的命案,大多数都是抢劫盗窃之类的案件。而这一次老蔡认为是有人有组织有计划的带领着逃亡奴隶部落深入巴蜀腹地。老蔡认为这支队伍能力不容小觑,一个村子上百号人被迅速屠杀,这可不是巫教徒的手段,加之烹食吃人,眼前这支队伍中间一定有一魔鬼级的人物存在。
  老蔡的这一判断如果属实的话,那无疑对曹子安是雪上加霜,这会让他万分气馁,因为那样只有军队才能对付得了的,可目前州府上下绝不会支持这个判断。当下曹子安是一无所有的光杆县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权限到底能干些什么,老蔡见他神情黯然就笑着安慰道:“曹大人如今处境虽不佳,但并非毫无对策。其实眼下至少有两股人马可以帮到你……”
  “快请先生明示!”曹子安眼睛放亮,趴地上给老蔡磕头的心都有了,作为官场新人又身处绝境他现在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会以百分之一百二十努力去拼!
  “一是,不良脊烂不良人。”
  “先生指的是那些犯有前科如今替朝廷赎罪办事的人吧?”曹子安惊喜道。
  “正是。”老蔡拈须笑道:“不良人当中不少曾是亡命之徒,早前犯了罪后来朝廷网开一面,给了他们将功赎罪,替儿孙积福的机会。这些人都是江湖浪子,出手绝不会心慈手软!而且他们行事江湖老道,应变能力极强。”
  曹子安闻听老蔡所言仍有疑惑又问:“不良人做事怕都是单打独斗,如何对付得了大批队伍?”
  老蔡狡黠一笑回答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我们大可多派几个不良人,限定每人交出两颗贼人的人头,只要有十几颗人头带回上面自然能交代过去,下面的百姓见领头贼人的伏法自然就安心了,这事就算过了。”
  “那么怎么知道他们上交的人头就是贼人?”曹子安追问道。
  老蔡眯着眼睛小声说道:“你管他上交的谁的人头?可能是这股贼人的,也可能是以前和他们一起占山为王的,反正都是贼人。再退万步讲,他们上交无辜者的人头,只要不败露就默认,出了事就拿他们的项上人头!”
  曹子安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张口结舌说不出整句话来。老蔡见他神色慌张,哈哈一乐拍着他肩膀说:“不会的,既做了不良人怎么还会再去干贼人的勾当?”
  “对对对。”曹子安赶紧拿这个理由安慰敷衍自己一下,随即就问老蔡打听另一股可用的人马是谁?
  “益州自春秋以来一支特殊的队伍,叫突将……”老蔡十分得意的高声回答道。
  老蔡一说“突将”,曹子安顿时醒觉。突将是一支从春秋战国时期传承下来的精兵,他们世世代代尚武,战时担当先锋作战,闲时则维护地方治安!三国时蜀相诸葛亮在《出师表》中也曾提到过突将,突将不需向朝廷缴纳赋税,服劳役,由朝廷专门供养。这一传统惯例经千年传承一直沿袭下来,并且为历代的朝廷所认可。
  突将骁勇善战,勇往无前,在西南各蛮邦部落中甚居威名,被称为“犟头虎子”。他们主要来自于罗、朴、昝、鄂、度、夕、龚七个家族,其中在青城县内就有罗、夕和鄂三家的兵马,尤以罗府的家将为个中翘楚。这一两年,夕家和鄂家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年轻一辈里涌现出不少狠角色。
  曹子安并不是不知道突将的存在,只是方一上任就遇上令他心烦意乱的大案,一时乱了方寸就根本想不起突将什么的,现下经由老蔡一指点,立马茅塞顿开,心想到这盘迷局算是有盘活的几乎啦!
  曹子安闻言连连称诺,命人赶紧撰写公文和谢仪,这时老蔡又教了曹子安一个小手段,让他无论怎样都要最后才去拜访罗家,方能让各家全力以赴。曹子安问他缘由,老蔡解释说:“三家中原本以青城县内的罗家这一支实力最强,历来官员拜访都是先找这龙头老大,可如今夕鄂两家人才济济,立了不少功劳,反倒罗家有些没落,曹大人先去拜访另两家以示鼓励,一定会让他们受宠若惊,而把罗家放在最后,表面上并不显得轻慢罗家,可是次序这一颠倒必然会引起罗家警觉,逼他们各家都调动起手里最好的资源全力以赴!”
  曹子安一拍大腿叫声:“先生高明!”,此刻他对老蔡佩服得五体投地,忙问老蔡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老蔡想了想摊开一张剑南道的地图指给曹子安看:“现在唯一不明的是,根据各县近期遭拐带幼童的发案时间看,他们已绕着蜀山腹地行进小半个圈子,似乎有恃无恐可事实上在此地逗留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们到底想干嘛呢?”曹子安仔细观看老蔡在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和信息,想着老蔡的话说:“难道在等同伙?或是要找什么东西?”两人推敲了许久仍是没有答案,因此也无法继续推断他们的去向。“这问题怕是要交给突将他们去解决了。”老蔡无奈放弃道。
  曹子安几经老蔡提点之后,自我感觉思路活跃许多,好奇地追问老蔡道:“学生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先生前面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止不良人和突将这两家吧?”
  老蔡笑笑没有马上回答,曹子安谨慎地看着老蔡问:“据学生所知,本县的高人应该是青城山上的天师道人……”未等曹子安把话说完,老蔡先生紧闭双目不停摇晃着脑袋说:“难啊!曹大人说的没错,可如今的天师道人非比从前,更何况现在有五位长老制肘掌门,每位长老背后又是不同的人脉,互相钳制,互相约束,错综复杂,先不说我们能否请得动,真请动了也难说带出来的七七八八是福还是祸!”
  一个多月前,京城长安
  于琮离开大牢后,官轿直接折向金光门外,此时于琮心情远比温璋想象的糟糕,他对温璋说的那句:“怕是天要塌了!”看似戏虐确有深意的,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一旦连锁反应起来天皇老子都挡不住,只能看着天塌了。过了寅正时分,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坐落荒郊野外的破败的庙观,里面供奉的是二郎真君。于琮命一干随从在外休息,再三关照众人不许再有任何人进入庙观,这才放心地进入庙门。这庙观虽小倒也齐全,于琮来到正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那道人转身四目相对,道人先是一愣然后如释重负地做一深呼吸,平静地说了句:“无量寿福,终于来了。”于琮默默地点头,问道:“此处说话方便吗?”
  “道友,有话放心说吧。”
  “我,需要你的啸天犬!”于琮神色严峻又无可奈何,他说道:“多少次梦里我做到和你说这句话,各种语气,各种场合,但都不像今天;每一次惊醒后,我对自己说,这一天不会发生,我是杞人忧天。”
  “万事终有因果。”
  “我正种下自己的因,犯下这样的罪孽,必有报应。”
  “道友所做的如为的是苍生,就不是罪孽,何必自怨自艾?”
  “但愿苍生得救!”
  “无量寿福!”那道人双眼如电,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脸上的肉还是因过于紧张在不自觉地抖动,道人用丹田气对于琮说:“现在松开缰绳,交给知道方向的那个人吧!”
  咸通八年腊月,青竹里突将罗府
  翌日,曹子安曹县令早早带着几个手下出发,他果然尊照老蔡先生的意图逐一拜访辖区内的各支突将家族,这一程到最后才去拜访罗府。曹子安自备一段客套话术,口中自谦是”新到小吏”,“行事多有不周全,万望罗公多多包涵”云云,又道:“形势紧迫,不拘陈规”,总之他把场面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罗府当家的罗百千年过半百,身经百战,跟官府里各色人等打过无数交道,精怪一般的老滑头岂能参不透曹子安的用意,罗百千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应承曹子安,却只字不提跟公务和案件有关的话题,只吩咐家人准备特色点心和茶饭款待曹子安一行。
  可曹子安心里毕竟装着事,用过茶饭之后也不愿久留,但看罗百千言行不疾不徐,一番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想自己不管怎么样都已尽人事了,好在夕、鄂两家都已经对他拍了胸脯,许下承诺。辞别前再次言辞恳切地嘱托罗百千:“恳请罗公多多用心,尽力为百姓除暴!”。罗百千点头答应,一路送到了院门口,曹子安故意和罗百千落在最后,待要举步离开时悄声问罗百千道:“罗公和天师道人是否熟悉?”
  “算是有旧交情吧,曹大人问这个是……”
  “哦,没事,以后可能需要罗公引荐引荐,还是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吧。”
  送走曹子安之后,罗百千翻来覆去地观看手里的文书,文书内除陈述案情紧迫,请求相助外,末尾果然附带这位新县令拜访突将各家的顺序和日期。青城县的罗家赫然被安排在了最后。这和以往是大大不同的,罗百千确准这是新县尉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罗府在青城县的突将老大地位正面临着挑战。这几年里,夕、鄂两家出了几个领军人才,不仅多次扑灭民变,更恩威并用与辖区内各蛮邦部落结成生死盟约,这让罗百千既羡慕又嫉妒。其实罗氏宗族的子弟里也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可罗百千怀抱私心,怕他们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头,故而一直没有委以重任,但他明白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引起宗族兄弟们对他这个族长办事不公的质疑。
  罗百千一共生有四男三女七个子女,老大罗世英是罗百千发妻所生,天生双腿残疾,其母因生他大出血而亡,罗百千迁怒罗世英认定他是祸害罗家的妖孽,自幼对罗世英不问不管;会见曹子安一行时,罗百千的三儿子罗世杰一直在旁作陪,这个老三本是罗百千寄予厚望的,可偏偏他好勇斗狠,心胸狭窄,结果因酗酒打人闹出了人命,罗百千暂且只能把他留在身边当作副手;老四罗世雄忠厚有余,不懂应变,非将才的人选;小七郎是罗百千的心头爱,文武兼修心思缜密,相貌俊朗挺拔,气宇不凡,只是年方二八,尚还年幼。
  待罗百千一圈回来,罗世杰依旧拱手站立一侧不发一言,罗百千见他一副故作恭敬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文书递给他看,鸡贼的罗世杰看完之后仍然是一言不发。其父问他:“你怎么看?”罗世杰嗤笑道:“小儿伎俩,我看就是衙门里那个老蔡出的馊主意,无非是让三家都精神点,这新官故意抬高夕家,让夕家感激,给鄂家希望,同时又警示我罗家,总之就是催着要赶紧破案,好保住他的官位。”罗百千听完冲着他翻白眼,又问:“那我们罗家该怎么应对呢?”
  “他打他的铁算盘,我们敲我们的大木鱼。”
  “我说的是对策!”罗百千见罗世杰故意绕开话题十分不悦,常年刀剑生涯他喜欢单刀直入,直切主题的说话方式,心想你跟你家老头说话还玩虚的?
  罗世杰反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说:“我们现在不用急着出手,反正夕、鄂两家在这位曹大人拜访之后就急急忙忙派人上路了,他们真要能破了案子也就破了;反之,他们要遭遇不测,我们倒可借此机会了解到更多对手的线索,对症下药开方子。”
  罗百千听罢鼻子里“哼!”的一声问:“对手会是什么样的人?”
  “能把岩村一干猎户杀得一干二净的岂能是寻常人,即使如外界所传说是邪教徒干的,领头的不是一般的人物,行事手段狠辣高明,而我们目前对此人知之甚少,夕、鄂两家光想着抢头功,竟然坏了规矩不与我罗府商量就草草出手,以身犯险,已经犯了大忌。如有不测也是他们自寻的!但是对手遇上夕、鄂两家一定会留下更多的破绽。”
  罗百千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知道这几年罗世杰被卸了职务,把主要精力都花在了探子手的身上,各路消息的打探机迅速准确,因此罗百千细想老三的这番判断和分析还是颇为认可的,夕、鄂两家这样的突将世家再凶猛的对手咬上一口少不得要崩掉几颗牙齿,他又问道:“你也认定是邪教徒?”
  罗世杰回答:“巫教在我巴蜀数百年的根基,即使遭遇上过张天师张道陵这样的活神仙,但也没连根拔起。能在蜀地死灰复燃并迅速壮大的,非巫教无他。也只有巫教里的的人物才能把三教九流、闲散人等给拉到一起。”
  罗世杰继续说:“围剿岩村的手法干净利落,岩村那么多有经验的猎人,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可以看出那些邪教徒布了个非常高效的陷阱,他们先摧毁了岩村人的意志,然后才出手击垮他们的肉体,而有这番谋划的定是虎狼之辈。”
  罗百千问:“如此说来,夕、鄂两家会遇上同样的陷阱?”
  罗世杰笑道:“他们两家急于求成,不和我们商量擅自行动,显然把对手看低了免不了要吃眼前亏,依我看这帮邪教徒是在这一带兜圈,不是等人汇合就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们给自己留的逃跑方向应该是南诏。我们倒可以先派一路人跟随着两家的足迹找寻,另派一路人走谷底抄小道去雪枫坪候着,在那里给那帮邪教徒狠狠一击,必定大获成功。”罗百千听他说完心里稍感欣慰,老三的想法大体和他一致。
  “派谁合适?”
  “让老四世雄去追赶夕、鄂两家,我可以另带一队人赶往雪枫坪。”
  罗百千摇了摇头叹气道:“老四行事过于刻板不懂应变,他不适合做这一趟。让六叔家罗世炎去吧,罗世炎精明,应变能力强,这趟交给他,小七郎跟着他去锻炼锻炼;往雪枫坪那一路你带可以,但是要悄悄的,不许声张,你更不许喝酒了!”罗世杰一见又有机会带队连称诺诺,罗百千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他清楚这一次事关重大,不能过于计较得失,以罗世炎的应变能力可以确保队伍不会因冒进而遭遇不测。
  “小七郎也要跟着罗世炎去?”这小七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罗世杰关切地问了一句。
  “要给小七郎安排’武士礼’了,你那一路不好走,还是让他跟罗世炎吧。”罗百千的眼里略带伤感,小七罗世威是他心头肉疙瘩,本是最小的一个儿子,自小聪明伶俐,转眼间骑着竹马在青石路上玩耍的孩童,已成要上战场的少年武士。按突将家族世代流传的惯例,小七郎必须在十六岁这一年里亲手杀死一人来完成自己的“武士礼”成为真正的武士。
  “小七也成人了。”罗世杰倒并不在意自己的小弟弟罗世威跟着谁去,他感叹的是岁月如梭,小七郎每一年长大,同时意味着他在远离自己的大好年华。
  罗世杰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十六岁“武士礼”,家里人告诉他活捉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蛮子,那人从头到脚刺满了骇人的纹身,据说他每杀一个人就会身上添一个骷髅,罗世杰看他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骷髅,这一次这个蛮子在残忍杀害了罗氏一位同宗兄弟全家后,还在人家里畅怀喝酒直喝到酩酊大醉,蛮子被抓到后过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那个蛮子明白自己将要死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上,他恶狠狠地注视罗世杰的双眼,嘴里不断地咒骂着,那时候的罗世杰根本听不懂蛮子话,可他依然被对方语气神情吓得浑身发抖,在叔父不停地鼓励下,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那个蛮子,他听从叔父的指令,没有和蛮子对视,直接上去就冲被捆绑着的蛮子当胸一刀,罗世杰人在发抖,这一刀没有刺很深,蛮子毫不吃疼,仍然大骂诅咒着,似乎要生吞活剥罗世杰,倒是罗世杰退后了半步,围观的人群里发出几声鄙夷的叹息,这激发了罗世杰内心的野性,扎第二刀时使足力气,罗世杰认为那一刀足够刺到他的心脏,因为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都顶到了刀刃上,深深感觉到一股刺痛,可是蛮子的怒骂,以及四周的嘲笑声,激怒了罗世杰,瞬时间他开始专注于眼前这个蛮子的心脏到底在哪里?他一刀一刀往蛮子身上扎,也不知道扎了多少下,蛮子的咒骂转而变成了哀嚎,他但求速死,而罗世杰开始慢慢进入状态了,他意识到那个蛮子的心脏在右侧!蛮子的哀嚎让他得到极大的快感,罗世杰沉浸在慢慢折磨他人的喜悦中,他觉得能让一个如此可怖的亡命徒在众人面前苦苦哀求自己就是极大的荣耀,他开始着迷于这血淋淋的场景,这让他血液沸腾,他溅满鲜血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享受着一刀一刀割肉的快感,享受着一刀一刀带来的嘶哑哭喊声,周围人的目光早已从鄙夷和嘲弄变成恐惧和惊吓。依律没有人会上前阻止他,因为那样做是对当事人成人仪式的羞辱。罗世杰玩凌迟游戏足足玩了大半个时辰,人群早已散去,蛮子没有了生息。罗世杰的双手满是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蛮子的,他得意地用舌头舔舐口角的鲜血,意犹未尽。从那一日起,罗世杰的名字被族人们牢牢记住,而他蜕变成乖戾嚣张的武士。
  罗世杰正神游中,罗百千同样也是,他对于曹县令曹大人临走时抛下的问题感觉奇怪,他不停地琢磨曹子安的这话的用意,他不认为这是曹大人随口问问的一句闲话,而更像是这次拜访的重要目的之一,罗百千这种官场老狐狸玩熟了这类小把戏,他深思的是曹大人为什么突然对天师道人感兴趣。“老三,你认为这事和天师道人有什么关系?”
  罗世杰同样一愣,说了一句:“要说有关系,他们和巫鬼教算是死对头吧?”
  罗百千心想,老三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但是曹县令问这话的意思好像还不完全是这个意思,难道……
  小七郎罗世威听说要出“武士礼”自然是分外的兴奋,这个二八少年独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质,有着自己的远大目标,他自幼跟随不同的师父习武,刀、枪、拳、射都有涉猎,各门武艺中射术最为精进,这也是因为罗家突将当中射术高手云集,小七郎集众家所长学得很快,同时他尊敬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但同时从不不畏惧权威,丝毫不畏惧对手的强大,天生就是能成大器的人物。
  爱子心切的罗百千在小七郎的身边安排了老管事罗平和大护卫长白秀两人,生怕万一有所不测。到了临行的一刻还是少不得一番对各人进行临别关照,罗世炎是罗百千三叔家的孩子,满脸络腮胡子,英武高大,是个极具野心的人,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但同时从心里对罗百千不屑一顾,一方面是因为罗百千平时的为人,另一方面就是如此刻婆婆妈妈般地啰嗦。心想哪一个突将家的后生不是这样走过来的,用得着那么拖泥带水吗?小七郎也被他父亲搞得不知所措的尴尬,不停地催促着要启程上路。唯有袖手旁观的罗世杰注意到,在远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个人影落寞地坐在孔明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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