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警官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警官。
　　四十多岁，两鬓斑白，加上抬头纹，鱼尾纹很严重，显得很沧桑。
　　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腰上挂着武装带，插着银色大左轮，身体挺拔高大，眼神深邃，给人一种极高的信赖感。
　　当他拿出手账，钢笔开始询问记录时，勒郎先生简直知无不言。
　　希罗也知晓了事情缘由。
　　一个星期多前，小勒郎先生休假外出游玩，回来后就精神恍惚，神情很疲倦。
　　当时勒郎先生不在家，勒郎太太只认为是玩的不开心，没多想。
　　那天夜里，勒郎一家就因为小勒郎先生的噩梦，被惊扰了宁静。
　　之后，小勒郎先生开始精神萎靡，上班注意力不集中，情绪敏感，阴郁易怒。
　　在一次上班过程中，因为同事的一个惊吓玩笑，差点将同事掐死。
　　据说当时还脸色狰狞，不停大喊：“怪物，怪物”。
　　勒郎一家终于发现不对劲，为小勒郎先生请了假，又请来医生诊断。
　　医生只说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疲倦，敏感紧张，最终只开了些安眠药。
　　安稳了几天，今日小勒郎先生突然暴走。
　　暴食生肉，啃食腐物，嘶吼发怒，然后浑身剧烈抽搐。
　　找来的医生没法控制，只好先打麻醉剂。
　　希罗来交房租时，小勒郎先生刚被麻醉。
　　结果没过一会儿，情况急转直下。
　　小勒郎先生无意识的爬起来，脸上疯狂长触手，身躯血肉膨胀。
　　整个过程中，高大的警官一直静静听着，很平静认真。
　　既没认为此事是荒诞谎言，也没表现出惊骇的恐惧。
　　这时忽然转头，对边上静立着的希罗问道：
　　“索托尔先生，您懂神秘学知识？”
　　希罗本来想提前离开，却被这位警官，用协助调查的名义留了下来。
　　为了不引起麻烦，他只好听从安排。
　　听到询问，希罗迎向对面的审视目光，毫无露怯，淡定讲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我是乡下人，您知道的，那里很多这种怪事，偏方之类的东西。”
　　“我小时候，亲眼见过老辈人，用这种方法治疗过相似的病症。”
　　“听他们说，白盐可以驱除魔鬼，那须根草，我们乡下叫法，不知城里怎么称呼，可以用来催吐，治疗中毒。”
　　“方才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多想。”
　　众所周知，乡下的医疗环境极差，生活封闭，流传着各种土法偏方，鬼怪巫女之类传说。
　　“毫无疑问，您的果断大胆，拯救了一名年轻人。”
　　麦恩斯警官点点头，似乎认同希罗说法，顺口问道：
　　“看您打扮，乡下的产业不小吧？”
　　希罗笑笑：
　　“有个农场，卖了，打算做个城里老爷。”
　　“城里环境比不上乡下的，希望索托尔先生今后不要后悔。”
　　“不会后悔的，年轻人就该来城里拼搏一下。”
　　“年轻人啊。”
　　麦恩斯警官薄薄的嘴唇一抿，很淡很淡的笑容，随即扭头，恢复对勒郎先生的询问。
　　彷佛和希罗的对话，只是一个小插曲。
　　“先生，小勒郎先生和同事游玩的地点，你知道么？”
　　勒郎先生愣了下，低着头狠狠抽了口烟，羞于开口，声音很弱：
　　“苏腊街的玛格丽特公寓。”
　　码头区的苏腊街是条花柳巷子，玛格丽特公寓是其中一间有名的妓院。
　　一年多前，希罗还在码头辛苦工作，那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可否告知，和小勒郎先生一起游玩的同事情况？”
　　麦恩斯警官在手账上记了一笔，继续追问道。
　　“那个，我不是很清楚，也许我太太知道，我平日太忙。”
　　询问暂时结束。
　　警官认真的在手帐本上写写画画。
　　勒郎先生又点了根烟。
　　希罗沉默。
　　“嗯，我想进屋和勒郎太太聊聊，顺便看看小勒郎先生的情况，方便么？”
　　大约五六分钟，警官抬起头，指指屋内，礼貌的问道。
　　“当然可以。”
　　勒郎先生心不在焉的的回答，对警察的态度不是很积极。
　　希罗知道，他还在犹豫是否前往火神教。
　　过去的千年时间，中厄洲都不存在公开传教的教会组织。
　　即使是白金山的英灵殿，因为其位于神圣蒙斯洛王国境内。
　　所以，其余的国度从不主动宣传。
　　特别，蒙斯洛王国在廿五战争末尾，趁着商量停战协议期间，悍然无耻的抢占西维亚王国的港口。
　　直接导致西维亚王国最南端的，十几分之一面积的领土，被分离出去。
　　催生出希罗所处的，这个南西维亚自治总督区。
　　其实北厄洲的黑德帝国，在廿五战争中，不仅夺取西维亚半个海湾，还从其本国分出一个奥西公国。
　　按理说，黑德帝国才是西维亚王国最大的仇敌。
　　但没办法，蒙斯洛的做法太无耻，使其超越黑德帝国，成为西维亚最恨的死敌。
　　这样大背景下，诞生于蒙斯洛的白金山会，在西维亚被定义成了邪教。
　　而火神教同样不属于西维亚王国，在过去，或明或暗地，就被官方划向了白金山会一流。
　　当然，没有明面上的禁止。
　　但总归，在西维亚王国，特别是南西维亚总督区民众的印象中，和乡下邪教差不多。
　　所以勒郎先生很忐忑，非常纠结。
　　希罗理解其心情，但绝不会再多劝，提点一下，已经是他的最大善意。
　　他不会过多的牵涉其中。
　　因此，就在勒郎先生领着警官要进屋时，希罗再次提出了告辞。
　　麦恩斯警官想了想，让希罗留下地址后，就同意了。
　　勒郎先生倒是犹豫着看了希罗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再次道谢后，没有挽留。
　　“汪！”
　　刚踏出勒郎家大门，一声猝不及然的狗叫，吓了希罗一跳。
　　不知何时，门口墙角卧着只长毛狗。
　　很像前世的狮子狗，但体型更高，通体油光发亮的茂密毛发，掩藏在毛发间的眼睛，透着幽幽光泽。
　　成为祭司，点燃祭祀火种的那刻，希罗就迈入了超凡之路，无论是精神，还是生命，都得到了一次升华。
　　如今的他，拥有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力，更强的力量，更快的敏捷。
　　虽然只是最低的信徒级祭司，但他已经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某种程度上，他是一种“超人”！
　　所以，希罗不应该觉察不到门口的这只狗。
　　“呜呜”
　　长毛狗围着希罗缓缓转悠，来回嗅闻，喉咙里传出呜咽低吼。
　　“这狗有问题！”
　　希罗心中念头刚起，长毛狗立即伏身后退，也不叫了，身体如弓般拉伸，摆出警惕姿态。
　　“丽莎！”
　　突然，麦恩斯警官大步赶过来，俯身搂过长毛狗，一边安抚，一边对希罗道歉：
　　“抱歉，索托尔先生，她很敏感，不是有意惊吓您。”
　　“原来是您的狗，没事，我只是没注意，不碍事。”
　　离开几百米后，希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高大的身躯背对希罗，蹲在地上温柔的为长毛狗梳理毛发，人和狗脑袋凑到一起，似乎在嬉戏。
　　场面非常和谐亲密。
　　“警犬？”
　　希罗深深看了眼长毛狗，转身离去。
　　......
　　夜。
　　连恩街78号，二楼卧室。
　　希罗检查了下钱包，只剩两张金勒，几张格令。
　　“必须想办法赚钱了。”
　　一是在麦兰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资金必须充足。
　　二是，希罗打算寻找祭司交易场所购买魔药，而这需要大量的投入。
　　原本离开秘蛇会时，他认为可以通过完成任务积累资源金钱。
　　现在看来，希罗想的太乐观了。
　　“先用这颗蛇胆魔药，验证下火种变异的功效吧。”
　　希罗的目光落到床边红罐子里。
　　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但毕竟是推测，还是需要实证。
　　其实有一点，希罗有意无意的忽略，不去想。
　　那就是一旦推测有变，服用了没有药引的魔药，后果不可想象。
　　相比起失控后，沦落成异化怪物，到时，干净的死亡才是幸事。
　　失控，祭司压制不住魔药的毒性，或者灵性被污染，导致祭祀火种反噬己身，变成恐怖的魔物。
　　俗称，“引火烧身”。
　　秘蛇会的蛇胆魔药，需要先燃烧死魂草炙烤，再在月光下点燃精油（蛇油），配合精油香气服用。
　　月光透过小窗，融入卧室煤油灯的昏暗灯光。
　　希罗先从红罐子里取出黑漆漆蛇胆，将一把死魂草垫入罐底，再重新放入蛇胆。
　　死魂草，形如海带，生长于阴冷环境，以腐尸为养分，白日蜷缩，变干“假死”，寒夜则舒展苏醒，汲取养分。
　　它是施展秘蛇会的秘术或秘法，十分重要的一种材料。
　　点燃死魂草，罐子里升起黑烟，同时一股恶心的气息弥漫。
　　看着升腾黑气，希罗忽然灵光一闪：
　　“秘蛇会的所在地，极可能是存有大量腐尸的地方！”
　　越想，希罗越肯定这个猜测。
　　“可以根据这个，以麦兰为中心仔细探查。”
　　烟气越来越淡。
　　希罗收起心思，趴在罐口看了看，蛇胆已经变成颗干瘪“黑豆子”。
　　取出黑豆子，来到窗台前的书桌，摆上个小碟子，倒入蛇油精油。
　　然后拔掉煤油灯的灯筒，掐一截灯芯，移到精油碟子。
　　卧室一暗，很快，一朵小火焰亮起。
　　月光下，淡淡的，缭绕烟雾般，香气袅袅。
　　等到香气笼罩全身，吸一口，心肺都有股香腻感。
　　希罗果断拿起蛇胆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