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远赴中土

　　桂长庚说完让桂忆月前往中都大考的忧虑之一，就停顿了下来。
　　桂忆月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不好接话。今晚的事情对她冲击太大，她不敢过多的去想接下来父亲还会说出什么，只能静等。
　　父亲终于又开口了：“其二是……是……父亲多年前曾在桂家祠堂立过誓言，若此生再踏出南疆半步，上天便夺我所爱。此去中都，路途遥远，为了不惊扰人族百姓，所遇村镇必须步行，为父又无法相随，实是放心不下。”
　　父亲说这话时，既无力又憔悴。
　　父女今晚的对话，就像一层一层的在揭父亲的伤疤，桂忆月突然觉得，父亲在这个晚上一下老了许多，而她在这个晚上却一下长大了。
　　“父亲不用担心，月儿自会照顾自己。只求父亲在月儿离开桂府期间，能少些挂念，当心照顾好自己便可。”桂忆月坚定的说。
　　听了桂忆月的话，父亲又摸眼泪，他实在是人在中年，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他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桂忆月的手说：“父亲知道你和你母亲一样既聪明，又有主见，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此去中都除了考试，还有许多杂事要做，去你一人终究不妥。”
　　“父亲明日会去竹师父舍下，恳请他与你一同前往，竹师父早年曾在中都有过小住，也算了解那里的风物，并且他又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对你应考也会大有裨伯益。”
　　“此外，沐香老成持重，是位稳当体贴之人，也可随行，这样你的饮食起居就有了照应，也能省去不少时间。”
　　说到竹师父，桂忆月感触颇多。
　　竹师父是个比较内向的人，总有点冷冷的，不太喜欢说话，但对桂忆月却是十分好的，甚至有时候连桂忆月为了故意惹他生气，直接呼喊他的名字竹紫墨，他也从不责备。
　　听完父亲的意见，桂忆月有些犹豫：“竹师父来到府中多年，定定心心教孩儿中土文化，本就无以为报，已心觉愧疚。如此又让他陪我前往中土，受颠簸流离之苦，会不会有强人所难之意。”
　　“这无妨的，父亲虽对他的过往不是十分了解，但依他在府中多年的为人来看，他并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之人，对你也是关爱有加，惟今之际，只有把你托付与他，父亲才可宽心。至于别的，来日方长，只要我们有这份心意，总有机会报答。”
　　“父亲既如此说，月儿遵命便是。”
　　开完会后，四季院中桂长庚在和桂忆月商议前往中都之事。其他各院也没有闲着，就银院来说，议事大厅里，掌府桂长文和三爷桂长武都还在座。
　　只听桂长武道：“二哥，你说今天的事情，这个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
　　桂长文答：“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桂长武还是担忧，就又问道：“那忆月虽是大哥的孩子，但终究并没有被家族明确承认，让她前往中都真没有什么不妥吗？”
　　桂长文沉思道：“虽没有明确承认，但也是桂家直系血亲，若商议此事不喊四季院，那才是外她。”
　　桂长文又接着道：“况且直系血亲里只有我们六人，而大哥曾立过誓言，此生不出南疆；我作为掌府自是不能离开；弟妹又有身孕，你此时离开也多有不便；四弟虽年轻有为，然性格还待打磨，如此随性不羁，我还真怕让他前往中都会成为第二个大哥。”
　　“没想到我辈兄弟四人，到此时人丁竟如此稀薄。想起往日父母还在府中之时的热闹情景，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到今日光景。”说起往日，桂长武对现在的处境失望的直拍大腿。
　　感叹完还不忘再加上一句：“哎，这还都怪大哥！”
　　掌府笑了，说：“不还有你吗？马上就是俩娃的爹了。”
　　“二哥就会取笑我，自己在那不作为，还死听父母的话，一定非她不娶，搞不懂这都是哪门子的理论。”
　　桂长武发完牢骚，又想起正事，就又道：“要不要去一趟西云峰和桂花谷？一来就此事禀告父母，二来请少祭祀占卜下此行吉凶。”
　　“这是自然。父亲和母亲虽因为大哥之事自罚搬去西云峰守墓，但对府中大事还是略知一二为好。这两件事都由你去办吧。”
　　“桂花谷也是我去吗？你就不去看看？”
　　说到这，掌府大人直想叹气，连摆手道：“不去看了，看也白看，徒增烦恼，这么多年了，除了躲避，什么也不曾改变。”
　　中都大考，时间定在来年的二月初一，正是桂忆月成年的生日。
　　灵族与人族生活的界有太多交集，所以采用的是与人族同步的计年历法。人族的历法以春季为始，称为岁首，二月正是春季最盛的时候，此时考试于灵族来说也是精力最旺的节点。
　　但眼下人族岁首已近，岁首其间商铺、旅店多不开门，又兼路途遥远，所剩时间并不宽余，桂长庚喊女儿在家稍作收拾后就上路，早些到达中都能休息下也是好的。
　　临行前一天晚饭后，父亲喊桂忆月到房中说有话相告。
　　待桂忆月到时，父亲已端坐等候。
　　“不知父亲找月儿前来有何事相告？”
　　桂长庚示意桂忆月坐下，说：“此次考试必不简单，各方形式也相对复杂，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父亲虽期望你能突破局限获得长寿，但更期望在你有生之年能少灾少难。”
　　“月儿明白，会谨记父亲教诲。”
　　待安排完毕，桂长庚示意随从迷途，把两人面前的桌几撤去。
　　桂忆月正迷茫父亲的做法，还没等问出口，只见父亲已轻点双手食指，继而交叉弹出，直指自己眉心。
　　桂忆月大惊道：“父亲不可！”
　　只听父亲平静的答道：“不要乱动，这是大考前父亲最后能为你做的。”
　　桂忆月急的直哭，“父亲，你把灵力过渡给我，不止会使你功力大减，还将缩减你的寿命。月儿恳请父亲快点停手。”
　　“无妨的，岁月安静如水，又那么漫长，若有月儿，父亲再勤加修炼即可，若无月儿，寿命长短又有什么区别。”
　　桂忆月不再说话，只默默的流泪，她知道父亲心意已决，任她再怎么请求都不可能改变。可是修灵哪有父亲说的那么容易，如果每个灵族都能轻而易举的修得上乘灵力，那修仙岂不也就是再努力一点的事。
　　桂忆月不知道父亲渡了多少灵力给自己，只知道等渡完灵力之后，她看到父亲原本浓黑漂亮的长发之间，已多出了几缕白发。
　　桂忆月又心疼又难过，忙上去搀扶父亲。
　　等帮父亲换了个稍微放松的姿势坐好后，父亲又嘱咐道：“明天走时父亲就不去送你了，以父亲现在的样子出门，如若被掌府看到必会起疑。月儿自己一路保重。”
　　如果对之前的父亲，桂忆月觉得是感激，那么对今晚的父亲，桂忆月觉得是心酸。父亲对自己的爱，早已超出了他所能给予的范围，可为了自己，他还在硬扛着。
　　桂忆月哽咽着，用手抚摸着父亲发间发白的头发，心疼地问：“月儿走后，父亲若被掌府二叔撞见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挂心，我让迷途对外宣称我在闭关修灵便是。父亲给大家的印象本就寡淡，说在闭关修灵，不会有人起疑。”
　　迷途是父亲的贴身随从，又聪明又灵活，是当年祖母为父亲精心挑选的，对父亲很是忠心。只是听四叔说，他从前的名字叫福儿，后来被祖父改为了迷途。由他照顾父亲，桂忆月很是放心。
　　当晚，父女二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桂忆月就带着沐香随竹师父踏上了远去中都之路。看着桂府离自己越来越远，桂忆月心中很不是滋味。
　　自己在这里生活的一百一十九年，虽不像三叔家的星黎弟弟那么得宠，但父亲、姨娘、沐香、叶熏、竹师父、迷途等四季院的人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还有住在桂花谷的时风姑姑也十分疼爱自己。
　　时风姑姑是桂府的少祭祀，懂得星象与占卜，正是跟她的学习，桂忆月才懂得根据天空的星象判断方位，也才敢向父亲保证能自己一个人出远门。
　　可是这么大的招摇山、这么大的桂府却无法多容纳一个人族的母亲，这让桂忆月很是伤感。
　　正当桂忆月越走越失落时，远远看见山脚下的暖风亭中站着一人，走近一见正是四叔桂长林。
　　看到四叔，桂忆月刚才还落落寡欢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桂府，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家长式的安排着一些大考的注意事项，待桂忆月听的入神，四叔冷不丁的拉过桂忆月的手。桂忆月只觉无名指一疼，一滴鲜血已从指尖流出，四叔这才笑道：“不疼啊，不疼啊，反正不是我的。”边说边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两枚外形一模一样的暖黄色玉来。
　　“本命佩？”桂忆月惊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