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忆

　　往日早早出现在天穹的太阳被浓厚的乌云笼罩着，夹杂着一阵阵阴风，从自己房间到家族大厅的这段路程里，极夜没有发现如何一张平日里跟随在父亲身后的面孔，在周围嫌弃怜悯的眼神下，极夜心中的不安越发壮大，甚至发展成恐惧，极夜的步伐不自觉地慢慢加快，从慢步到疾走又变为慌张的狂奔，当自己慌张的跑到大厅时，极夜才发现坐在族长位置上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布尔沃，虽然当时极夜才十四岁，但是他知道布尔沃是家族中父亲的坚定反对派，也是家族长老们推出来制约父亲的人。极夜心中的恐惧逐渐壮大，他疯狂的冲向布尔沃，想要询问父亲的下落，但布尔沃只是轻轻一挥手，他便横飞了出去，布尔沃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极夜：“堂堂少族长，成何体统？”
　　极夜充耳不闻，只是默默爬起来再次冲向布尔沃，“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父亲去了哪里？”整个大厅中都充满了极夜凄厉的哭声。但布尔沃只是又挥了挥手，极夜再次横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极夜不断爬起来，冲过去，却又飞出去，摔倒了地上，他的身影渐渐沙哑，步伐渐渐沉重，但他仍然爬了起来，坚定的走向布尔沃，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霹雳：“告诉我，父亲在哪里！”在天空中不断游走的雷蛇的照射下，此时的极夜就如同一匹陷入绝境的孤狼，嘴角仍在滴落的鲜血混杂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他猩红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在布尔沃身上。但是结局没有如何改变，极夜又一次飞了出去。
　　这次，极夜没有能爬起来，他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了他爬起来了，他开始用手使劲的按在地上用以拖动自己的身体朝布尔沃爬去，身后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他要知道父亲的下落，哪怕为此付出一切。布尔沃终于感到不耐烦了，向旁边使了个眼神：“把他拉出去，丢出大门！”
　　厅内的守卫围站在极夜身边，望着极夜身后的血痕，注视着他猩红的双眼，嘴角逐渐滴落的血珠，心中闪过不忍。
　　“够了！布尔沃，你已经当上了族长，连一个孩子也不愿意放过吗？”终于，门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一头白发无风自起。
　　布尔沃连忙站了起来：“见过二长老！”
　　老人冷眼看着布尔沃，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将他丢在一边，蹲下身子，用自己的衣服轻轻擦拭着极夜满是血污的脸，抱起了极夜，枯瘦的右手抚过极夜的身体，随着一阵阵斗气的输入，极夜渐渐恢复了力量，艰难的睁开双眼，短短续续的问道：“三、三爷爷，父亲，父亲到底在、在哪里？”
　　“唉。”老人看着极夜脸色的血污，深深叹了口气。
　　“三爷爷，您、您一定知道的，您告诉我父亲到底怎么了好吗？我、我求求您了。”极夜伸出满是血污的双手抓住了老人的手臂。
　　老人注视着极夜，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盖在了极夜的双手上，痛苦的摇摇头：“达罗那孩子的魂灯，”老人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力力气，“灭了！”
　　魂灯，每一个家族成员都会有一盏，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可以检测家族成员的状态，将之反馈给家族。魂灯会与连接宿主的灵魂，而魂灯一旦熄灭，便意味着宿主的灵魂已经消散了。
　　即使先前极夜已经隐隐有种猜测，但是当真像摊在自己面前，恍然晴天霹雳一般狠狠的轰在了极夜的脑海。好像失去了魂一般疯狂摇动着老人的手臂，“不，不，这不是真的，你看错了对不对？其实是别人的魂灯对不对？三爷爷，父亲没有出事对不对？”
　　看着默不作声的老人，极夜恍若疯魔一般：“你说啊，你说啊！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父亲没有出事！”
　　老人将手抽了出来，按着极夜的肩膀：“孩子，魂灯熄灭，达罗可能真的出事了。爷爷对不起你啊！”老人仰起头，强忍着泪水。
　　极夜不断的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终归是不能接受这个噩耗。
　　“这就是真的！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布尔沃阴笑着大声说着。“我的少族长，族长大人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哦不，你已经不是少族长了，我的孩子将成为家族的少族长！”布尔沃大声狂笑起来。
　　老人死死按住极夜的肩膀，他能够感受到此时的极夜已经处在了报复的边缘，而布尔沃的话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答应过达罗，不论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护住极夜，不让他受如何伤害。“布尔沃，闭嘴！”
　　“贝恩长老，昨天的条约您忘了吗？这个小畜生从昨天开始就不是少族长了！不是您的力保，他恐怕早就被料理了！大长老和其他长老可还等着呢！”布尔沃注视着老人，声色俱厉的喝道。
　　极夜下意识问道：“条约？什么条约？”
　　没等老人开口，布尔沃便阴测测答道：“什么条约？条约嘛，就是以你父亲的那些忠犬的性命换取你的性命！你今天可曾发现有任何一条你父亲的忠狗？他们都死了，呵呵，他们都死了，就为了换你一条小命。不过，他们死的有价值啊，我原先打算让你与他们一道同去地狱！说起来，你应该感谢他们才是啊！”布尔沃讥讽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一刀刀划在极夜心上。看着神色黯然的二长老，他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需要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的性命！我不需要！不需要！三爷爷，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对的起曾祖父的抱养之情吗？”极夜厉声喝问。
　　老人痛苦的跪在地上：“义父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可是，可是我不能让义父的最后一条血脉断绝啊，我不能辜负达罗那小家伙的信任！三爷爷无能，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可是，只要你能活着，三爷爷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搭上我这条老命！”
　　极夜如同木偶一般冷冷注视着贝恩，即使贝恩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能接受贝恩的做法，在他看来，贝恩就是怕死！用所有父亲部下的性命换来了自己的性命！他不能原谅他，永远不能，永远。
　　“对，对，极夜，你马上离开家族，我已经和大长老他们达成约定，只要你愿意离开，他们不会再对你动手，你可以在偏远的地方度过余生，快，极夜，我们走，收拾东西。”不容极夜回答，贝恩一把抱起极夜，飘出了大厅。
　　贝恩以最快的速度亲自为极夜准备好了行李，将极夜送出了家族，严词吩咐自己的得力亲信，务必将极夜安全送至枫叶帝国。
　　极夜站在马车旁，冷眼看着这座庞大的建筑，他感到这座建筑如今竟如此陌生，散发着阵阵寒气，看着建筑外的人群，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更让他内心冰冷，看着平时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好朋友此时却围聚在布尔沃的孩子戴恩身边，向着自己自己方向指指点点，甚至他还看见平时和他最亲密的朋友谄媚地站在戴恩身边，指着自己这个方向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极夜决然转身钻进马车，从今天起，他的心已经死了……
　　马车缓缓向前，外界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哪里来的畜生？”
　　“这是谁的黑狗？竟然敢带进家族驻地？”
　　“来人，还不快打死这条畜生！”
　　当极夜听见黑狗两个字时就命令停车，冲出马车，只看见一条骨瘦如柴的黑狗完全不顾周围守卫身上涌动的斗气，低着头，一步步从大门走了出来，向着极夜的方向艰难的移动着。
　　守卫手中的剑已经挥向了黑狗，就在极夜慌忙开口之前，贝恩已经出声喝道：“住手！”
　　贝恩看着这条黑狗就想起来小时候隐约听过义父称呼这条狗为黑爷，大哥也就是极夜的爷爷也和自己提及过黑爷始终保护着家族。但当时贝恩并不在意，时隔将近百年，如今突然又看见了这条狗，当初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内心存在一丝侥幸，如果真的如大哥所说的一般，让这条狗跟着极夜，说不定极夜的未来会不一样的。
　　守卫听见命令的一瞬便已经停住手中的剑，侍立一旁。
　　“让极夜把它带走吧，也算是给他留下最后一份念想。”贝恩复杂的看着缓缓移动的黑狗和呆立在马车旁边的极夜，缓缓说道。
　　极夜的泪水早已流满了脸颊，疯狂冲向黑狗，跪在黑狗身边，紧紧抱住黑狗，抚摸着黑狗身上毫无光泽的泛白毛发，“黑爷，黑爷，我现在只有你了。”极夜抽泣着，黑狗伸出舌头舔去极夜脸上的泪水，只是它是那么衰老，甚至连它的舌头都已经变得枯燥，没有一丝水分，舌头舔在极夜脸上，带着刺痛感。
　　极夜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带着满脸泪水，“是啊，还有你，至少我还有你，黑爷，咱们走，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少年抱起黑爷枯瘦的身体，缓慢的一步步走向马车。天空响起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孤独的少年怀抱着自己最后的亲人，在瓢泼大雨中一步步走向马车，没有回头，就如同离群的孤狼一般，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