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柯满爹 中

　　满姑还在那么怨天艾地的叨叨，越想是越气闷。看着这死鬼满爹连多听一会话的兴趣都没有也是无趣，往床上一倒开睡。却万千心绪纷杂而来，也是痛苦睡不着觉。
　　满姑本姓王，也好像姓蒋，具体该姓什么也拉扯不清楚。不过死鬼满爹觉得姓什么很清楚，那就是柯满姑。柯满爹算是满姑的师哥吧，湖上的排客，也是背黄包袱的，丰时打渔为生，欠时打劫为生。反正她爹也就带了一个徒弟，不是不想带，而是没人想给当徒弟，也只好捡了个便宜徒弟带着。柯满爹当徒弟那会儿满姑还是个从蒋家舅舅过继到王家的小姑娘。王家无儿无女，生一个就活不了一个，说是罪孽太深影响子孙，直到满姑过来后才活了几个弟弟妹妹，王家老爷子当满姑是福星，宠得不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可是人有旦夕祸福，自从蒋满姑变成王满姑了，蒋家的哥哥姐姐也是接连的妖折，一年都差不多要断根了。蒋家当家的一想，是不是满姑命硬镇着了，赶紧的接回来。王满姑又变成蒋满姑，总算蒋家清净了。
　　又可是，王家的弟弟妹妹又不干净了，连着高烧吐泡泡，吓得王家的赶紧把满姑给接回来才算是捡回几条命。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满姑一会儿姓蒋一会儿姓王，连她自己也闹不清姓什么了。
　　王家是世代的耍家子，世代的急公好义，一手的蛤蟆拳威镇湖边的三村五社，湖上有个什么事的都好找王家。义乃聚乱之源——这是柯老爹经常挂在嘴边训崽的口头禅。义到后来大家活不下去了也找王家当家人王满姑的爹，说不得也就干了些为了生存而不可说的勾当了。官兵来了是良民，富商来了是贼窝。
　　柯满爹其实在家里排行老大，应该是柯大爹。柯家家里穷，还要帮着家里拉扯几个弟弟妹妹，很早就出来找活路。那时学徒要没有拜师礼是学不到徒的，柯家是真穷。白天不出门，晚上才干活，真要白天出门也轮着出门，出门的那个才能穿着衣服，其他人只能光屁股了。
　　柯家当家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好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胯上系一根麻绳算是遮掩，光着屁股带着光屁股的柯大求到了王家的头上。王当家当时就差点流下泪来，从身上扯了水褂子给柯老大披上。
　　柯家的一看这阵势知道有戏，立马按着柯老大的头铛铛的磕了几个头，硬是将王当家的酒坛子给磕破了。王当家的更是流泪了，这小子头硬不要紧酒可是我的命啊。
　　柯老大也就顺利的当了王家当家的徒弟开始学那不知名的蛤蟆拳。
　　柯老大是满心的兴奋感恩啊，家里连衣服都没得穿，跟着师傅酒都有得喝。有事没事就把师傅当爹一样供着，不，比爹还好，毕竟爹一不给吃二不给穿的。
　　“师傅心善啊，见着我没穿衣服给衣服，二话不说收徒活命。师傅好人啊！”
　　柯老大是整天将师傅好挂嘴上，直到有一天王当家酒喝多了漏嘴了。“我这蛤蟆拳是名满天下威镇三江，可就是没人识货，抢个徒弟都抢不着。也算是老天开眼，让你撞上来了。”
　　说完，王当家又是泪流满面。
　　柯老大再也不说师傅善了，不过还是像伺候爹一样伺候着。
　　几年蛤蟆拳练下来，生力了开臂了，湖中就冒出柯老大这么一号人物，一人一杆也能撑着木排逆江而上，横湖而过，打上三五个人就像喝蛋汤一样。师傅看着虽不如自己，但也可以守守山门，很是不舍的拿出祖传黄包袱给柯老大背上算是出师了，湖中又出包袱客。
　　这包袱可不简单，据说还是朱元璋移江西之民入蜀中的时候，王家一脉拖家带口一路辛苦，最后实在是连个包东西布都没有，也就用颁圣旨的布做了个破包袱。王氏一脉还是没能走进川中去，只能流落湖边。黄包袱也就传了个祖宗十八代，王家当家的孩子们都小还弱不经风，想着招了徒弟当女婿和满姑配个对，传到了柯老大这儿，算是姓柯了。
　　那年，战争来得比较猛，总是沿水漂些杂铜烂铁到湖里，挨着湖边都能听到枪炮声。柯老大越长越胆大，在满姑的蛊惑下，背着那黄包袱去江水上游去看看，顺手能捡就捡能抢就抢，总要弄点好东西给满姑不是。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时间一长，柯老大的名号在柯家也就取消了。岁月轮回，再一回来柯老大的名号让家里老二给占了，老二让老三占着了，老三也不行，只能排到幺，叫柯满叔、正好和满姑对上，就是柯满爹，也就认了。再问柯满爹干嘛去了也不说，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种田打渔。
　　其实柯满爹那年是真的划排往上游去的，走了那么百八十里正好赶上那场五天五夜的血战。满爹不懂事人也胆大，两边打得热火朝天血洒江中染红了一河水，他却没事人似的划着竹排在江中悠哉游哉翻起这样挑起那样的尸体，想找点好东西给满姑。
　　这就让人看不过眼了，我们两边是打生打死的，你这化生子在竹排上躺尸发战争财，就容不得你了。于是两边都把枪对着满爹打，炮朝着轰。满爹一看不得劲，划着竹排赶紧的往下游跑。竹排再是水上漂哪能跑得过炮，就近的找个水洼躲着去。这一躲就躲出稀来了，被藏在水洼边想办法渡河的当兵的逮了个正着。
　　柯老大就这样被征了，划着竹排送人过河，送完人一想，“跑的人势小，追的人势大，我要不跟着跑不找死啊！”
　　二话不说，满爹丢了竹排跟着就跑。跑了两万多里，又跑赢了小日本，再跑出个新中国，再一竹杆把美帝给赶下了海。虽说满身的伤，总算没事，也是大运。可就是放心不下满姑，一得空也不管官不官的了跑回家看看。一看就更不想回去了，有饭吃有渔打还有老婆——用现代的话说是“农夫山泉有点田”给个神仙也不换啊，何况是个官。老子闹革命也不就是追求吃饱穿暖养老婆吗？满爹觉悟低，留在湖边打渔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