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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晨昏暮晓 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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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边刚刚放出一丝光亮。在莽原之上,看黎明前的天边,起初一条细线在不知是天还是地的边际,走忽明忽暗到突然明晰。有一个很短的时刻,天上的云彩是呈现五彩的,这是白天或者黄昏都难以看到的景象。渐渐的一丝一丝天光逐步洒落在地上,映照出草丛的阴影。地上的草木也渐渐清晰起来,如果是春夏时节,草绿色在晨露的折射下会呈现多种华彩。要是有几匹牛马路过,多会忍不住停下来咀嚼一些最新鲜的草料。
  涂族人的祖先一直是靠养牛马放牧为生,习惯草原的习性,于是便会起得很早,赶在这个天光出来之时让牛马吃到最新鲜的草料。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即使他们问鼎中原,即使他们又退回了北方。
  赶牛羊要趁早,要是有急事赶路,在春夏季节就不要这么早出去了。毕竟牲口都是看天光起来,在畜棚里先喂饱了牲口,牲口才不会在路上贪恋青草。
  深秋,一路上只剩下了差不多枯死的干草料,牛马当然是嫌弃的。于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沙城旁边那个悄悄立起来的涂族营寨,悄悄的在喂马,很快便悄悄的朝西方走了。涂族一直逐水草而居,因此这营寨几乎在一瞬间就整装出发。
  为首的一个汉子跨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上,另外一只手牵着一匹才有三尺来高的白色小马驹,而缰绳有三丈长,长到小马驹可以随意奔跑。奇怪的是这匹小马驹一直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似乎认识路一般。为首的汉子也就放任这匹小马驹在行走,似乎今天的晨光都是这匹小马驹带来的。而整支队伍就跟着小马驹欢快的蹄印在一直走着,似乎并没有方向。
  这支队伍除了最末了的三辆囚车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殊,而为首的汉子却是典型的涂族衣饰,皮衣皮裤马靴,都是窄衣劲装。汉子似乎有些散漫,散漫到漫不经心的跟着小马驹在走。终于,半天后,小马驹再也不走了。欢快又略显疲惫的停留在了一处有水有草的地方,开始大口大口的喝水、大口大口的吃草。
  于是这个涂族的营寨便再也不走了,开始扎营。
  对于涂族人来说,扎营比拔营稍微要复杂一些。草原上面的风一旦大起来,吹走几只小羊羔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更别说吹垮、吹跑他们的帐篷。重物是肯定要找的,而且是就地找。没有谁傻到带着一堆重物满地跑,而且许多时候他们的迁徙要走到几天几夜才能找到理想是水草地。更重要的是,要大概确定未来的风向。涂族人的帐篷造型还是比较特殊的,只要朝向对了,稍微大一些的风是无法掀开的。但是确定风向稍微要麻烦一些,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通力合作,最后再由队伍里的萨满巫师给出定论。总体还是很准的,很少有倒霉蛋。
  张维全半死不活的被绑在囚车里面的柱子上,嘴里塞了布条,满满一嘴。没有了牙齿的他,身上的血也都结了痂,一张脸看起来滑稽得很。旁边的一辆囚车里面绑了个半死不活的男子,全身都很黑,被一根黑布条蒙了眼,扎得紧紧。看得出来也被折磨过,但是由于毛发蓬乱遮住了脸,所以看不出年纪。另外一辆囚车,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大木箱子,被两条铁链吊在一台一人多高的木制龙门架上,龙门架自然是安在一挂马车上面。这箱子上罩着黑布罩子,也没有窗子可以进光。这大箱子整体是双层空心的梧桐木所制,隔音效果非常好,却还有细密的气孔可以透气。里面自然是绑了人的,绑了那个多管闲事的秦松陵。不同于那两位的半死不活,秦松陵还是呼吸匀称、神舍犹在。只是这次秦松陵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点了穴昏死过去,醒来了就到了这个动弹不得的箱子里面。
  终于,队伍的里面的萨满巫师神叨叨的定好了帐篷的朝向,整个队伍忙碌了起来。三辆囚车也被分开,确实各有各的去处——张维全跟秦松陵各自进了帐篷。当然,张维全是被拖过去的。秦松陵是连人带箱子被塞进了帐篷,然后又是被点穴到人事不省,再醒来又是跟先前一样被结结实实的捆好。
  只有另外一个男子,被捆在了新打下的木头立柱上。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整个人给别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然后他便被两个侍从看护着,其他侍从都在忙碌着。
  “张维全没有认出他来?”在快要扎好的营地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阴影说到。
  “没有,给他看了一路,我看他的神情只有迟疑了一阵,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另外一个阴影回到。
  “嗯,那就按照计划来,他对我们已经没用了,就送给大汗身边的那个南人吧!真想不到这么一个已经形神俱毁的纨绔子弟还能有什么用处。”
  等营寨全部安顿好,天色已经将晚。两个侍从在立柱旁边站着,看着其他人围着篝火准备用晚餐。渐渐有人拉起了胡琴,有人哼起了歌谣,这是涂族人能歌善舞的一面,也是乐观豁达的一面。在这个草原上,不管白天多么劳累,到了晚上的这一刻,都能够从疲惫到温馨,再从温馨到喜悦。
  终于,喝开了马奶酿造的酒,篝火旁一片欢腾。这一天按照涂族的风俗是敬奉大地母亲的节日,走黄昏开始必须歌颂大地母亲,感谢她无私提供了水草给牛羊,牛羊又间接养活了他们的族人。接下来,大地母亲将开始三个月的休息,隆冬自然有库巴神守护他们,给他们提供充足的肉食抵御寒冬。
  立柱旁的两个侍从似乎有点醉了,虽然也没有喝多少。突然一道黑影在立柱旁边闪过,两个侍从的后脑勺只被轻轻一敲便沉沉进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重重睡过去。
  此刻有一半人都醉了,草原上的男人相信,醉倒在土地上是拥抱大地母亲最好的方式。当然,看守张维全跟秦松陵的除外。
  夜幕下,一个黑影把立柱上面的男子偷偷解下了,再偷偷运走。一匹马、两个人,渐渐远离了这个营地,奔向了更深的黑暗。
  “给沙城里的人发信号吧,货已经在路上了!”营地上面的两个阴影,正站在空荡荡的立柱旁边。
  “是!”
  一只走沙城带来的信鸽被放了出去,快速向沙城方向飞去,只一刻工夫便到了。在鸽子架旁边等待已久的一个长脸男子本在打瞌睡,听到了“咕咕”声立马就精神了。他抓了一把黍米,犒劳了这只刚辛苦飞来的鸽子。然后便把鸽子腿上面绑着的金属筒拿了下来,又迅速去了沙城的客栈。
  等在客栈的是一个圆脸长须,有点油光满面的男子,手指很长,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了。他拿过金属筒,看了里面装的纸条上的内容,对长脸男子说道:“鱼饵已经来了,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谋划着下面的计划。
  沙城后山,一个男子刚生起来一堆火。火光之下,可以看出来他有点发黄的脸,还有那对有些显眼的三角眼与尖下巴,不太厚的嘴唇,少了一点血色,倒是显得他身上的蓝色土布做的衣服有点鲜艳了。
  他前面是一口小铁锅,里面在煮着什么。旁边那个半死不活的黑脸皮男子已经闻到了苦味,努力想了很久,脑中才闪出了这是在熬药的念头。但是他闻到了这逸散出来的药味,神志似乎能够清醒一点,于是他便不由自主的把鼻子又往药锅的位置够了够。他已经持续这种有些模糊,有些迟钝的生活很久很久了,时间长到记不清,这会稍微清醒一些了再让他回忆,似乎有了几个月一般。
  “别看着我,我这会跟你说话你也理解不了。”三角眼男子说到。
  终于药还是熬好了,深秋时节的莽原,一阵风便能把这刚熬好的药吹凉。三角眼男子走自己马背上挂的麻布兜里掏出一个皮水囊来,把已经凉了的药倒进了皮水囊里。这水囊里面本来就有一半水,凉过的汤药倒下去正好装满。三角眼男子走到黑脸皮男子跟前,喂他喝了一些稀释过的药。这黑脸皮男子是被涂族人绑立桩的,哪里有好好的水喝,也不去嫌弃这个奇苦无比的汤药了,虽然已经稀释过。终于他感觉到了自己舌根的苦味越来越浓烈,终于喝不下去了,看着水囊发怔。再过片刻,他的整个五官都恢复了,耳边的风声不在那么慢,眼前的东西渐渐不再那么模糊。
  “现在有没有想起你是谁?”三角眼男子问道。
  黑脸皮男子呆住了,他越努力想,头脑就越是一阵嗡鸣,似乎要炸。
  “涂族人给你下了药,你把我给你熬的药喝了能缓解。先不要想太多,我带你去沙城洗个澡吃顿饱的你也差不多能恢复了在想也不迟!”
  黑脸男子木木然,怔怔点了点头。很快三角眼男子扶他上了马,自己在前面牵着。
  两人一马,便在夜色中向着不远处的火光走了过去。身后熬药的篝火早就熄灭,只留下一股青烟,在淼淼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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