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浮梦.肆

　　肆：朕愧对大唐。
　　公元六八四年，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顺应天下人的殷望，李显登基了。愚笨的李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现在的他，只看得到百官的朝拜与大好的河山。只是，江山秀丽，到底所属谁家呢？初初上位的李显，年轻气盛，他以为可以凭借他的想法，大刀阔斧的整顿大唐的天下。没想到，仅仅因为说了一句错话，便被有心人控告给皇太后。皇太后武则天是狠辣的人，他并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子。自古成大事者，从不妇人之仁，尽管，她的确是个妇人。嗣圣皇帝李显与韦皇后被贬到庐陵，开始了他们穷困潦倒的生活。李显每日担惊受怕，总觉得皇太后要派人来杀他。他这时候才知道，他这个皇帝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是多么没有存在感的存在。而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弟弟豫王李旦，这是他的嗣圣元年，也是他弟弟的文明元年，更是…武则天的光宅元年。李旦完全是个傀儡，好在他比自己的哥哥李显更能明白自己的地位。命运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乖乖的闭上眼睛，不哭也不闹。这样乖巧的儿子，武则天也舍不得杀他。。
　　不久，收到了紧急的军报。徐敬业在扬州起兵了。此时，在长生殿。武则天还在淡定的饮茶。“婉儿，继续念。骆宾王说得对，他的文章哀家听得。”上官婉儿轻轻抬头望了望武则天，见她的确很淡定，然后再继续念。“是，天后。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武则天拿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上官婉儿赶忙放下书文，跪着给武则天磕头。“天后息怒，骆宾王乱放厥词，不值得放心里。”武则天牵起上官婉儿，复笑道:“这篇檄文，真是掷地有金石之声，结句尤其结得好极，就可惜今日之域中，不会是他们的天下罢了。婉儿呀，你猜我听了这篇讨伐我的檄文，第一个念头是什么“上官婉儿道，“天后所想的事情，往往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的。”武则天道:“我听了这篇檄文，首先想到的是，做宰相的应该受到责备。有这样做文章的人，为什么反而让他被徐敬业所用。“上官婉儿心里大为惊叹，太后这胸襟气魄未免也太大度了些。“太后，您为何这般从容。”“一来，徐敬业不得民心。二来，哀家有先帝留下来的法宝，长—生—丹。”武则天觉得上官婉儿文才兼备，性格又很像年轻时的自己。正一步一步的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而上官婉儿又是及其的聪明，从不会把太后说的话传给第三个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在那天，武则天把我的秘密高速了上官婉儿。从此上官婉儿更加坚信，武则天是天命神女，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长安五年正月，重病的武则天已经控制不住局势。宰相张柬之等人领兵逼迫武则天退位。武则天没有办法，宣布退位给自己那个懦弱的儿子李显。于是，大周的天下殁了，大唐光复。人们永远只记得那年是神龙元年，长安五年被选择性的遗忘，属于她的，最后的荣耀，只有长安四年。李显可能是一直惧怕了武则天的威仪，也或者是为了尽一份孝道，再或者是受了朝臣的劝说。总之，他没有杀掉武则天。一个八十二岁的老母亲，已经威胁不到他了。神龙元年十一月，病重的武则天在上阳宫抱着黑色的檀木盒子流泪。她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流泪，那是属于天后的尊严。上官婉儿听说天后病危，赶忙过来探望。“天后，婉儿来看您了。”武则天没有看她，只轻轻抚摸那个盒子。这么多年的忙碌，她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抚摸一下这个盒子。如今，濒死之人，才是百般眷恋那盒子里的东西。“婉儿，天后不再是天后了。只是一个年迈无能的老人。”上官婉儿跪着走到她的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流着泪说道。“不，在婉儿心里，天后永远是天后。婉儿的一切，都是天后给的。请天后恕罪，婉儿也不想替李显拟登基诏书的，只是时局…”武则天如往常一般，轻拍着她的玉手。“婉儿不必辩解，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冰雪聪明的，更能看明局势。听说，你现在是昭容了。”“是，可是昭容远远没有做天后身边的女官来的自在。”“好，好，好。朕当时啊，也只是太宗皇帝的才人。你比朕当时好多了，前途无量也未可知。若是可以，朕倒是希望你如朕…”武则天敏锐的看到殿门口晃动的人影。她于是用手遮着放低了声音，婉儿也凑在了她的耳边。“为天下女性发声。”“天…天后。”上官婉儿捂着嘴巴惊讶地不敢继续说话。武则天打开盒子，我便飞到了她的手里。她大笑，“哈哈哈。当年朕亲眼看着这药飞在先帝手里，没想到这么快就飞到朕手里了。”“那…天后服用吗？”“不必了，朕现在就算服用了也是孤家寡人，再无复起之望。那些太极殿上站着的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大臣们，早就巴不得朕早点死了。朕要是活的太久，他们也总会进谗言，让皇帝除掉朕。朕只有乖乖的死去，才能留个全尸，得以体面。你知道的，朕从来不愿意丢了体面。况且…朕没有资格。朕问心有愧。”“天后有何愧疚？”“朕愧对大唐。”上官婉儿不知道如何接她那句话，她觉得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至了。或许，那些认为天后愧对大唐的王公贵族们，永远都只是站在封建的思想上，站在男人的权威上，站在自己的利益上发声。上官婉儿知道怎么接了，她紧紧攥着天后的手，那些热泪就流在天后的手上。“可是天后，您从来无愧于子民。”是的，她无愧于子民。这天下称武周还是李唐，对子民们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只想要安居乐业的过日子。能有影响的，只是那些姓武的，与姓李的。而那些姓武的已经没有发言权了，有发言权的那些姓李的，再也说不出上官婉儿的那句话，“您无愧于子民。”武则天用尽她此生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声的说着，也是故意说给那殿外的人听的。“婉儿，这是利于怀孕的药，朕赐给你。”“谢天后隆恩。”上官婉儿接过盒子，武则天便沉沉地睡去了。上官婉儿也久久地跪着，不愿意醒来。或许，她在思考。太宗皇帝把长生丹传给了儿子李治，高宗皇帝把长生丹传给了妻子武则天，武则天不把长生丹传给儿子李显或者李旦，竟然给了自己。这是为什么呢？思前想后，她明白了。他们，都还不够资格。那“安胎药”被上官婉儿拿走了，中宗李显知道了也没有多问。一个妇道人家的药物，两个女人的谈话，难道会对他的帝位有什么影响吗？对，正是因为他的这些愚蠢的思想。让上官婉儿得出来那个结论，“他们，都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