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绿草如茵的平原上，远远的传来了男孩的欢笑。
　　黄莺模样的风筝乘着风高高扬起，一袭白裙的长发女子牵着风筝在前面跑着，白净如瓷的小男孩跟在她后面跳着。
　　“娘，给我玩一下，给我玩一下。”伊雲冲着前面的女子喊，清爽的空气伴随着和煦的微风打在他稚嫩的脸上，阳光也温暖的恰到好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是追着妈妈的背影。记忆中的妈妈非常喜欢白色的衣物，但这件白裙，伊雲却从未见过。
　　女子听见伊雲的呼喊，停下了脚步，如人偶般傻傻伫立在原地，风筝线从她手上悄悄溜走，被风卷着飘向远方。
　　“娘？”伊雲见女子这般动作，也缓缓停下了脚步，“风筝飞走了哦。”
　　一阵猛烈的大风刮来，伊雲不得不用衣袖挡住脸，以免沙砾飞进眼睛。他想要向母亲的位置靠近，忽然感到一股热浪扑在自己的身上。
　　他睁眼，就在自己前方不过几步的位置，一袭白裙的母亲缓缓转过身来，她身上的白裙随风肆意翻飞。伊雲看清了女子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女子转过来的脸，竟如玩偶般木然。那张脸以针线缝出嘴巴，以铜钱镶嵌为鼻，用墨水点出呆滞的双眼。
　　”你......不是我娘。”伊雲咽下一口唾沫，与此同时，人偶开始燃烧。火苗从人偶精致的纸鞋中窜出，沿着白裙向上攀爬。
　　火势渐大，人偶被笼罩在一团熊熊燃着的火球中，火焰中突兀的闪过一点金光。
　　那是什么？伊雲眯起眼睛死死的盯住，他看见了——
　　一支金簪。
　　那支金簪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简单的别在人偶以稻草编织而成头发上。
　　”不，不！“伊雲看清了金簪，他没来由的感到慌乱，必须要救出那个人偶，他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吼着。
　　但是来不及了，火焰一眨眼就吞噬了人偶和她头上的金簪，在地上留下满地灰烬。
　　火焰消失了，一如它到来那般无声无息。燃尽的灰烬前，男孩颤抖着，回忆着人偶被火焰彻底吞噬前嘴边的那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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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雲哥！伊雲哥！“有人在重重地拍打着窗子。
　　伊雲睁眼，仍是深夜，房间中仅有一丝月光，看不清东西。他坐起身来，发觉自己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伊雲哥！“窗外的人仍在拍打着窗，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伊雲翻身下床，走到窗户边，一张大饼脸正抵在上面。
　　”郑老二？怎么了？“伊雲打开窗户，发现郑家的小女也在，七岁的女孩牵着哥哥的衣角，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无措。
　　”伊雲？“身后的门被重重拍打了两下，随即被打开来，穿着睡裙的女孩光脚冲了进来，正是侑钰。
　　”怎么回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伊雲愣住了，一道嘶鸣声在夜中响起，随即是踏踏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骑兵？“伊雲慌张的四盼。
　　”好像是有一大批骑兵进到我们村子里来了，他们在杀人！“郑老二抹了一把脸，”伊雲哥，快跑吧！“他的肥脸难看地扭着，想必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杀人？那，不是璟卫的骑兵，其他国家的骑兵怎么会进到我们这来？“伊雲懵了，”先跑，一边跑一边说。“郑老二急得跺了跺脚。
　　”对。你们先走。“伊雲立刻反应过来，”侑钰。“他向无神的女孩努力地挤出笑容，”走，从窗户这里跑，要快。“
　　女孩跳出窗户，伊雲从床底抽出一把剑，正要翻出窗户，一道低低的声音忽然在他心底响起。
　　”为什么要跑？把入侵者杀光不就行了。“
　　失神间，伊雲腿一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伊雲！“女孩急急忙忙地便要上来扶他，被他用手势制止了。
　　”我没事，我们快走吧。“他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剑，再一看前面，郑老二和他妹妹已经不见踪影了。
　　”快走吧。“说罢，伊雲率先迈开了步子。恶魔般的低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他甩了甩头，抓过女孩的手，在月色下开始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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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个村子在璟卫国的东边，西边是正在交战地劾阳国，劾阳的骑兵在这种时候绝不可能溜进来，那么，就只能是，东边的涯真国的骑兵了。“伊雲和侑钰撑着树干喘息着，侑钰说完这些话，以一副要背过气去的姿态坐到地上，对着草地喘气。
　　”那么，东边已经失守了。“伊雲直起身来，他的体力一向很好，跑了这么长的路也不过是喘几口粗气。但是女孩明显体质不佳，此刻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伊雲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黑夜中响起了一道破风声！
　　”小心！“侑钰话音未落，伊雲条件反射一般向后跳出一步，一支利箭划开空气猛地插入伊雲之前站着的土地，箭尾剧烈的摇晃着，伊雲惊魂未定地看向箭射出的方向，两匹棕马从黑暗中缓缓步出。
　　”追来了......“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他立刻拉过女孩的手，”快跑！“
　　”哈哈，运气不错啊，这还能捡到两个漏网之鱼“卫殷挽弓搭箭却不松手，他嘴角蕴笑，箭尖在前方踉踉跄跄跑着的两人身上来回瞄着。
　　”这小妞可是极品啊！我敢说，鸢尾楼里没有一个姑娘有她这般姿色。“在他身边，林琅淫邪的笑笑，”你可别伤了她。“
　　”哦？那我们将她卖给鸢尾楼，岂不是能大赚一笔？“卫殷放下弓箭，”在此之前，我们先玩玩也不迟。“林琅补上一句。
　　”哈哈哈哈。“两人不急不缓地笑谈着逼近，如同在自家猎场一般悠然自得。
　　”该死！“伊雲狠狠地骂道，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那两人的谈话内容也传进了伊雲的耳朵。他转头看了一眼侑钰，女孩的脸色惨白，不知是因为体力透支还是因为听到了后方传来的淫笑。
　　”杀了他们，侑钰就不会害怕了。“一道恐怖的声音响起，“握住你的剑，将敌人碎尸万段！”
　　”闭嘴啊！”伊雲低吼出声，后方的两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放缓了脚步。
　　”那个男的是不是有点问题，先把他杀了吧？”林琅皱起眉，“你看他还带着剑，别给他搞出事来。“
　　”我来解决他。“卫殷弯弓搭箭，他在这支百人队中箭法是最好的，在这个距离上，他有把握将男孩一击毙命。
　　侑钰双目泛白，她的体力早已到达极限了，不过是被伊雲拽着走罢了。”如果丢下我，伊雲一定能跑掉的吧？“她正这么想着，忽然感到带着她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她狠狠地栽倒在地。
　　”伊......雲？“她向着前方伸出手，发现伊雲也倒在地上，一支羽箭从他的背上插入。
　　“伊雲！”她叫出声来，想抓住男孩的手，忽然被抓住了手腕，一身铁甲的林琅露出与军人相悖的笑容，他的五官扭在一起，啧啧地赞叹着：“卫殷啊，我们真的捡到宝了！你看这个脸。”他抓着侑钰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即便脸色不正常的发白，这张脸仍然让人心动。
　　“是啊。”卫殷咽下一口唾沫上前，他不知所措的搓着双手，“林琅兄，我们现在先把她带回营里去？”
　　“不行不行，这可不成。”林琅立刻摇头，他抚摸着侑钰的手，“把这般尤物带回营里，那群家伙不得眼红？反正这里现在也没人，我们先玩够了再回去也不迟。”他嘿嘿地笑着，笑的侑钰全身泛冷，她将双手抱在胸前，不住的后退。
　　“嘿嘿，你别怕，小妞，只要你乖乖听话，很快就好了。”男人肆意的笑声传入伊雲的耳朵。怎么回事？我死了吗？伊雲想要睁开眼，但却只能看到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耳边传来女孩的哭叫和男人的淫笑。
　　“侑钰......”不行，我要去救她。伊雲想站起身，但他办不到，“侑钰......”
　　“他们想要杀了你。”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杀了你，他们就能对侑钰为所欲为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必须去救她！”伊雲对着那道声音喊道，”你要怎么去救她？就凭这句话？你跟他们求饶，他们就会放过侑钰？”那道声音仍然毫无起伏，”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美好吗？”
　　”我......“伊雲站在黑暗中，忽然感到腰间有一丝重量，他伸手一摸，摸到了冰冷的剑身。
　　”他们想要杀了你，他们要伤害侑钰。如果不在这里解决掉他们，他们还会杀了郑老二和他的妹妹，他们会杀了全村的人！”声音继续说道，”他们......会杀了全村的人？”伊雲颤抖着。
　　”你想死吗？你想要侑钰受到伤害吗？你想要全村人都被杀吗？”那道声音循循诱导着，”我不想死。”伊雲感到眼前的黑暗在晃动。”啪！”一道清晰的耳光声响起，”臭婊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他们要伤害侑钰了。”声音变得极低，”想要救她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要救侑钰的话。”伊雲的手搭上了腰间，”对的。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其他人，只有一种办法。”黑暗迅速的褪去，伊雲咬住了牙，和那道声音一起怒吼，“那就是握住你的剑！”
　　“嗯？”卫殷正要脱去侑钰的亵衣，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凉意，他连忙拔刀转身。
　　“锵！”
　　刀剑碰撞的瞬间，一股不可思议的巨力从刀上传来，震裂了他的虎口。
　　他咬紧牙关，想要别开男孩的剑，就在他抬眼对上男孩的视线之时，伊雲飞起一脚，卫殷还未来得及反应，伊雲的脚已经踹到他的脸上了。“一个男孩怎么会有这样的巨力？”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个，便被踹的倒飞出去。那一脚顺便将他的牙齿也踹的七零八落。
　　“混蛋！”林琅急匆匆的从马上拔出他的刀，也顾不上穿衣服，挥刀向伊雲砍去。
　　“你刚刚想要伤害侑钰吧？”伊雲抬眼，平日里璀璨如星空的眸子里此刻空无一物，像是黑洞。
　　林琅不回话，他双手持刀向着伊雲劈砍而来，在伊雲摆出格挡的架势的瞬间，他手上发力，立刻将劈砍转换成横切，林琅嘴边露出冷笑，这一刀，便要取你的命！
　　刀刃砍在肉体上的低沉声音响起，林琅还未笑出声，忽然看到黑洞一般的眸子出现在眼前，紧接着肚子与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吃痛的松开手，倒飞出去。、
　　伊雲冷冷的看着撞在地上晕过去的林琅，放下了左手。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代替身体承受了致命的一击，此刻左手上血液四流，依稀可见白骨。
　　他右手持剑，缓缓向正在爬起的卫殷走去。
　　“混蛋！你是个什么东西？”卫殷慌忙的持刀，脸上与嘴里的剧痛令他连说话都分痛苦，面前这个男孩爆发出的力量令他胆颤。
　　“是你刚才向我射箭吧？你们还想对侑钰做什么？”伊雲举剑对向卫殷，“想要杀我的，想要伤害侑钰的，就是我的敌人！”他怒吼着扑向卫殷。
　　”混蛋！“卫殷挥刀，他想要挡住伊雲的刺击，”铛！铛！铛！“连续三记刺击打在刀背上，将卫殷的手震得发麻，他一向不已力量见长。
　　”该死的。“在又一次别开伊雲的攻击后，卫殷已经快要握不住刀柄了，他喘着粗气，看见伊雲又挥剑跳上来。
　　一记从天而降的劈砍！卫殷咬咬牙，横刀立在自己面前，向上迎去！
　　刀剑即将交接之时，他看见伊雲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继而只见剑影一闪，横切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拦腰截断。
　　最后一刻，伊雲将劈砍变为横切，闪过了卫殷的防守。
　　卫殷眼前变得模糊，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同僚，伊雲正走过去给他补上了致命的一击。想必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吧，他又看向坐倒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少女，女孩惨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血色。
　　真美啊。他感叹着失去了意识，化作一具尸体瘫在地上。
　　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般的灰白，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早间的微风吹过女孩的纱裙，也吹起男孩凌乱的头发。
　　侑钰看着伊雲，男孩的眼眸深邃如无星的夜空，他提着剑步向女孩。
　　”伊雲。“她轻声呼唤着，男孩放下沾满血液的剑，猛地上前两步，在女孩的惊呼中将她揽入怀中。
　　男孩和女孩相拥着，也许是灾难后的情愫萌发，也许是孤独的孩子互相取暖，原因无从得知。但就在此时，一队车马在晋京的细雨中入城，旭雪都的城门大开，蝗虫般的军马鱼贯而入。乱世已经到来，而在清晨的绿地上相拥的男孩女孩，注定会主导这一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