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溪木

　　4E201年，炉火月6日
　　“啊，我他妈的爱死这个世界了！”
　　拉罗夫眯着眼呼了一口长气，一路生死波折过来已经快到黄昏，可由于在昏暗的山洞里待的太久，我们两个还是很难完全睁开眼睛。我慢慢把遮阳的手从眉毛上拿开，终于以自由之身看清了眼前这个世界：
　　我们置身于一座雪山的半山腰位置，眼前是一条并不明显的石土路，离我们较近的路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延伸到视野快看不到的地方时积雪渐渐消失，变成一条完全由土和花草构成的宁静小路，路的两旁散布着的是叶子接近针状的树，离我们最近的树叶子呈金黄色，其他树叶的颜色由近到远逐渐鲜艳，最远的山脚下是一片并不葱郁的深绿色丛林，而我们头顶布满了压着积雪的松针树。过滤掉树木，最扎眼的便是满眼的灰白色山峰，这些峻峭的山峰将自己的灰暗色皮肤一片片、大面积地裸露出来，给我一种冷艳不羁、古老深邃的感觉，也让我对这些不知存在了多少个世纪的“长者们”肃然起敬。环顾四周，尽是参差不齐的高峻驼峰，有的由于视野的原因显得矮小且虚实难辨，而有的便直接插入云霄，云雾环绕的上半部分让我难以看清它们的“脸”，却更显出一种别样的威严，置身其中，我深感自己作为人类的渺小。
　　“我他妈的也是。”
　　“看来除了乌弗瑞克领主几个，就只有我们逃出来了。”
　　“对了，从进要塞之前就没有见他，你们也没有在一起，怎么知道他逃出来了？”
　　“他和几名风暴斗篷的战友从另外的门逃走了，许久不见，我在门口稍等一会看能不能跟哈达瓦那个混蛋告别，”拉罗夫原来不是在等着救我，可他仍然直率地说道，“没想到大难不死的你也跟着逃到要塞了，形势所迫，小兄弟，我并不是不想救你，你看，现在咱们两个可真成了患难的生死兄弟。”
　　“我理解，而且你早在那长着翅膀的怪物刚到的时候就已经救过我的命了。”我感激道。
　　“话说回来，那怪物呢？”
　　拉罗夫话音刚落，一声巨吼从远方传来，吓得我们赶紧蹲下想要隐蔽，直到看见黑色的怪物铺展双翼向北钻入云端，消失在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峰……
　　哈达瓦立刻站起来叫骂：“狗日的，它要是还不走我简直要亲自了结自己了，闹到现在，海尔根现在一定是一片废墟了。”说到这，他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大腿。
　　我追问：“刚到那小镇的时候你说过你很怀念那里是吧，那里是你的家乡吗，还是有什么故事？”
　　“不，我出生在离这不远的溪木镇，我的姐姐歌尔朵现还在那经营一家伐木场，咱们现在就去她那家寻个歇脚的地方，”听到歇脚，我简直要欢呼出声，拉罗夫继续说：“至于海尔根，唉，边走边说吧。”
　　看到这位三十几岁的大哥又露出那惆怅的表情，生死都一同走过来，我已经完全信任他了，而且他身上有太多我欣赏的品质，想到能与他畅谈一路，我不禁轻声一笑：
　　“那带路呗。”
　　伴着泛起落日红的夕阳，伴着山间轻声细语般的风声，我们踏上了他口中的溪木镇之旅。
　　“海尔根是南边佛克瑞斯的领地，我印象中几年前那里还没有这么多帝国士兵驻守，只是一个祥和的小镇，我还在那有个老相好，不过后来我加入了帝国的诺德军团，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当然，也没有再来过海尔根。”
　　“你不是讨厌帝国军吗，怎么加入了帝国的军队？那个叫哈达瓦的，你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吗？”我故意避开他恋爱的话题，心想一定是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
　　“不，我和他都在溪木镇长大，而且后来是一起加入的帝国诺德军团。那是个专由我们诺德人组成的部队，个个骁勇善战，讲求荣誉，我们打的是梭莫人，且当时的帝国军没有像现在这样混蛋。”
　　“后来呢？”
　　“后来就是臭名昭著的白金协定了。”
　　“白金协定？是什么协定？”
　　拉罗夫意外地睁大双眼：“身为一个诺德人你竟然连白金协定都不知道？哦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是从塞洛迪尔来的吗，被抓的时候你试图从南边跨过天际省的边境。”
　　“你相信我吗，其实我自己也只记得被抓之后的事。”
　　拉罗夫突然停下脚步，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上下打量着我，被我这么一问他还真有些迟疑，理性来看，他确实没有信任我的理由。
　　“我相信你，”他很快又收起那副表情，把脸扭向正前方，边走边继续说：“白金协定是帝国战败之后签订的屈辱条约，说实在的，什么割离落锤省什么解散刀锋战士都与我无关，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取缔对塔洛斯的信仰，那位我们诺德人心中的第九圣灵是我们最崇高的信仰，他们还要在全天际省抓捕塔洛斯的信徒，在这片诺德人的先祖地区！帝国再怎么懦弱也不能如此羞辱我们的神明！”
　　“于是你就退出了帝国军？”
　　“于是我就退出了帝国军团，跟随着现在我们的伟大领袖，乌弗瑞克·风暴斗篷，开始捍卫我们身为诺德人的尊严，这是每一位留着先民血液的人都应该做的。”
　　“所以哈达瓦才称呼你为叛徒，从此以后你们才反目成仇。”
　　“哈达瓦那个蠢货，唉，我还挺欣赏他品格的，可他实在太死板了，不论我怎么劝他他都是要留在帝国军团，现在天际省可是处在我们风暴斗篷军和帝国军的内战时期，他……”拉罗夫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也没有再问下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此刻只留下从山后射出的几术橙色余光，周围的几种植物由于黄昏的降临自身开始发出光亮，一闪一闪，顿时地面仿佛要绽放开一片星空，我们头顶也开始隐约出现星辰的光芒。
　　“看，已经到守护之石了。”拉罗夫指着我们左前方的三棵石柱说，“从前面往右再走一小段就到我的老家了。”
　　我们走到他口中“守护之石”旁，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三棵石柱底部是一扇大圆石盘，石柱本身呈三角围成一圈，尖端位置都开了能伸进手臂的圆孔，围绕着柱身刻着隐隐发光的神圣符文，而且三棵石柱上的符文各不相同，拉罗夫向我解释：
　　“战士、法师和盗贼的守护之石，我们天际子民仍然相信着自己的能力和星辰联系着。”
　　“走吧，希望一会能在休息之前先把肚子填饱。”
　　“当然，溪木镇从来没让旅人失望过。”
　　过了守护之石，面前横向流过一条小溪，小溪宽约三四米，水流也不算湍急，走到跟前才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因此总体显得还是比较宁静，逆着溪流向右走，一路上满是绿草和白花，溪水两边还有发光的植物，有的里面还发出滋滋的声音，想必是居住在里面的各类昆虫，路夹在山和河中间，靠山一侧的石头上满是五颜六色的菌类，前方不远处能看到亮起的烛光，还有袅袅炊烟，在这里甚至能闻到烹饪的香气。
　　我沉醉了。
　　“看到前边的水车没，那里就是歌尔朵的木材厂，咱们已经到了。”
　　拉罗夫所说的水车坐落在左前方的溪水旁，水车随着水流的动力缓缓转动着，倒也显出一些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再靠近一些，能听到每家每户里传出的喧闹声音，以及家畜家禽的声音。不难想象，这样的宁静小镇能够孕育出多少品格高尚的人来。
　　来到溪木镇前，发现这里和海尔根一样，都有驻扎的守卫，但溪木镇的平民人家要比守卫多得多，几乎接近百户，相比海尔根，溪木镇的城墙更低，且只有筑基是石质的，上半部分的哨亭栏杆全是木头，最特殊的是，溪木镇并没有城门，旅人的往来都没有阻碍，相应的，守卫军好像只是在履行维护治安的职责，好像如此宁静祥和的小镇已经在这栖息了很久，且理所应当的还要继续下去。
　　“歌尔朵在吗？”
　　“来了来了，请问需要……巨魔的头骨啊，拉罗夫，你不是应该在打仗吗?”
　　“刚打完，打输了。”
　　“怎么，输给谁了？那你来这干什么，溪木镇可不希望战火燃到这来，还有你旁边这位是……”
　　“一位诺德人朋友。老姐你是打算在这吹着风欢迎我们，还是去沉睡巨人旅馆叫几个小菜，温一壶蜂蜜酒地的酒咱们慢慢细说？”
　　拉罗夫被瞪了一眼。
　　“沉睡巨人”旅店内。
　　“哈哈哈哈哈……拉罗夫，跟帝国那帮油嘴滑腔打交道还是要再狡猾一点啊，还有，龙？你在逗我们吗，我要是信你们让龙给救了，还不如相信斯万睡过雪巨魔呢……”一个长着满脸雀斑的醉汉喝的眼睛都红了，他毫无顾忌地嘲讽道。后面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醉汉也一齐跟着笑。
　　“图留斯那个老狐狸，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了解我们的行踪，我们行军到黑水岔口时突然被他带领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那根本不叫战斗！我们兄弟死了一半，我和乌弗瑞克领主一块被捕了，但我发誓这事和梭莫人脱不了干系。”
　　刚刚还哄笑的几个醉汉安静下来。
　　“我日了巨魔的头！那你们风暴斗篷岂不是完了？”
　　我心疼“巨魔”。
　　“我们逃出来了。”
　　“乌弗瑞克现在在哪？”
　　“已经到最近的营地了吧，他比我们先出来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死在那要塞里，他可是在一对一决斗中打败了至高王的男人。”
　　“梭莫人这次也参与了？”
　　“嗯，我在海尔根时看到他们也在场，黑水岔口的战败不是我们被出卖了，就是梭莫人搞的鬼。”
　　“你们被龙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怪物在行刑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倒也不是像有意来救我们，它把整个海尔根都毁了，我们趁乱逃出来的。”
　　“现在龙在哪？”拉罗夫的姐姐开口问道。
　　“我们逃出来时看到它往北边飞了，在海尔根时弓箭手和法师都伤不了它，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地方会是哪。”
　　“北边？雪漫不会有事吧，得把这个消息尽快传到巴尔古夫领主那，让他好做准备。”
　　“我当然知道，但是姐姐，饶了我们吧，现在去的话我们得累死在半路上，我们可是刚刚从英灵殿前转了两遭的人。”
　　“那我现在去。”她姐姐歌尔朵似乎很重视这件事，听后毅然决然地说道。
　　“不行，已经这么黑了，天际省现在这么乱你一个妇人怎么胡乱外出，况且那怪物已经闹了一天，不可能没有消耗，他也该休息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去报告，然后去找找乌弗瑞克首领的踪迹。”
　　“好吧。”歌尔朵说。
　　“不好，”我插嘴道，“明天早上我去雪漫城报告吧，你直接去找你们的首领。”
　　“这位……”旅店里抱着乐器模样的一位青年问。
　　“哦，斯万，大家，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和我一起生死患难的兄弟，家在帝都塞洛迪尔，和我们一样是个如假包换的诺德人，天际省是他的老家，回来探亲的，但在跨越边境时在黑水岔口附近也被捕了，是个好小伙。”
　　我对拉罗夫为我撒的谎感激不尽。整理思路后其实不难想到，他和乌弗瑞克·风暴斗篷，之所以被拉在最前面的马车特别对待，应该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风暴斗篷比较重要的人物，而我和偷马的洛克尔就不一样了，如他刚刚所说，风暴斗篷可能是因为被出卖情报而被捕，我和洛克尔却碰巧在他们被捕时出现在黑水岔口，对于帝国和他们两边都是预料之外的，他们再怎么怀疑我们都不为过，而现在洛克尔已经死了，我又告诉他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是个正常人会都想把我抓起来。拉罗夫撒这个谎，完全是出于他对我的信任。
　　“多谢你帮我解释，”我又转头向着众人：“我不可能一直在这待着，而且现在没有跟拉罗夫一起加入风暴斗篷，跟帝国军作对的打算，让我发挥点作用，帮拉罗夫节省点时间吧。”
　　“这样啊，天杀的帝国军没有资格信仰圣灵，仅因为你是诺德人就要砍你的头，那明天就麻烦你把详细情报告诉雪漫领主了，明天路还很长，来吃块鹿肉，沉睡巨人的所有食材都是新鲜的。”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大腿的酸痛在食物下肚之后被一扫而光，相对的，困意却只增不减。
　　“致拉罗夫和诺德小兄弟的生死友情，干杯！”
　　整个旅馆只要是拿着酒杯的此时都自觉举过头顶，我也灌了一口香醇的蜜酒，旅馆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的笑容。整个溪木镇看样子都是中立的，不参与天际内部的争斗，他们口中尊贵的雪漫城看起来也一样。
　　“阿尔沃那老家伙今天怎么没来？明天去叫他帮你选把称手的武器……”
　　“嘘……我和我的鲁特琴也忍不住高歌一曲了呢。”那位金黄头发的“鲁特琴青年”端坐起来，拨弄起琴弦为我们下酒。
　　“哈哈哈，斯万，米凯拉还是应该喜欢这样的你啊……”
　　我也跟他们放声笑起来，酒精的作用还有经历了一天疲累的倦意使我眯起眼睛，享受着此时短暂的快乐，我盯着若隐若现的陌生的天花板，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天际省，溪木镇，没有生在这里，但我愿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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