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思贤楼最顶层，陈砚将今日之事汇报完毕，随手立在一旁。陈一言的手慢慢摩挲着洁白的茶杯，良久才冷笑一声：“易长安的弟弟么，真是有趣得很。对了，杨木清最近怎样了？”
　　“杨先生最近一切正常，该读书时读书，该睡觉时睡觉。”
　　“该读书时读书？”陈一言眯了眯眼睛，对陈砚说道：“你也知道‘该读书时’，你瞧瞧你自己，什么时候好好读过书，上个月我给你的那一本，你读到几页了？”
　　陈砚没想到陈一言会忽然调转枪头直指自己，忙赔笑道：“我就一陈家的包衣奴才，能伺候好老爷夫人便行了，读那么多书干嘛？”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当你是亲弟弟。”陈一言一脸严肃地循循教诲道：“再说了，你要是能考个一官半职，你爹娘泉下也高兴。”
　　“那有那么容易啊，您看杨先生那样的大才之人，不也名落孙山，何况是我？”
　　“他那是自己作的。”陈一言提及此事心中仍是愤愤不平：“偏偏去惹李平山，没被人剁碎喂狗已是万幸。对了，备些水酒，我要到他那里走上一遭。春闱之事，我还是得好好劝劝他。”
　　陈砚答应了一声，方想退出，便见陈府的老管家急匆匆上楼来：“大人，舅老爷又在大厅里跟人打架了。”
　　陈一言闻言，无奈地靠到椅背上，朝陈砚挥挥手道：“算了，拜会之事以后再说吧。”
　　日落日升，星现星隐。日子就如那窗前炉里插着的檀香，平稳而缓慢地燃着，转眼间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在床上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云帆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洗漱完了便是早膳，宫里的吃食自是丰富，款式精致，风味也多是云帆喜欢的，这也是云帆进宫以来最为满意地地方。
　　今天更是个好天气，和风裹着暖意，轻轻吹拂，让人舒服得很。云帆让人搬了贵妃榻到院中的花架下，独自一人趴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飘过来了，又飘过去；看树上的鸟儿唱着歌儿，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看太阳一点儿一滴地从爬上墙头，又淹没在树叶浓荫里；看眼前的紫藤萝在日头下次次第第地展开花瓣，越开越旺。看累了便起来走一走，这儿逛逛，那儿瞧瞧，像游魂一般。走累了便又躺着，索性闭着眼睛，静静地听荷塘鱼跃，听风语细呢。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闲适得云帆自个都有点过意不去。然而，这种闲适还得继续下去。
　　流火天气，太阳毒辣得很，蒸烤了一个上午，连空气也热了起来。云帆穿着紫月送过来的轻薄透气衣裳，卧在紫月铺设的凉席上吃着紫月端进来的冰镇酸梅汤，深深觉得紫月是个好姑娘，要是在尺水巷里，门槛一定会被求亲的人踏破。
　　此时正是午后，宣和殿外的知了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喝了半碗酸梅汤，一股睡意便袭了过来。云帆以前是从不午睡的，但做皇帝后，午睡成了他消磨时光的最佳技能。
　　不过，做皇帝这份差事远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要学礼仪，要看奏折，要四更起床，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如果像尺水巷邻居家那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四只小鸭五只小猫一样乖巧可爱也就算了，但宫里这几个可是名副其实的熊孩子，整天闯祸。云帆好几次是真的火了，想拎过来狂揍一顿，但每次刚一抬手就想到这些都是没爹没娘的，心里一软，就放过他们。
　　几次放纵的结果是，熊孩子们越来越猖狂。这不，云帆好不容易刚睡下又被吵醒。
　　睁眼一看，胸口又趴着一个小肉包子，正两眼放光地瞪着桌子上的半碗酸梅汤，小手塞在口中允吸着，口水都流了云帆一脸。
　　起身擦了擦脸，把地上相互揪着的两个分开提起来罚站，云帆这才回身将小包子抱在怀里，用木制的勺子舀了酸梅汤送到他嘴边，轻声说道：“小宝乖哦，吃点酸梅汤降降暑。”小宝张开嘴，乖巧地喝下一口，满足地砸吧砸吧嘴，然后口齿不清地说出一个字：“好。”
　　看着胖乎乎的小孩子，云帆的心头又是一软。抬眼瞄一下旁边站着的两个，心想要是都这么听话那该多好啊！
　　身旁站着的两小孩本来就打得满头大汗，相互在那儿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一看这酸梅汤，眼睛里都开始冒绿光。
　　这酷暑南的时节，酸酸甜甜的冰镇酸梅汤最是馋人，云帆喂小包子一口，自己喝一口，不一会儿小半碗酸梅汤就见了底。
　　余兴未尽，便叫紫月再端半锅进来。紫月迟疑了一下，想开口劝说，但看到两位小主子在一旁暗暗咽口水的模样，便答应了一声，下去把需要的东西都端了上来。
　　这时候，旁边站着的小一点的小孩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挪到云帆身边，拉着云帆的衣服角，扬起头，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叔，我也想吃。”
　　云帆眉毛一挑：“想吃？那好，先说说你跟大宝为什么打起来了？”
　　最大的孩子，也就是云帆口中的大宝。原本一直仰着头，满脸不服气地站着，听到这话立马出声反驳：“我叫云泰，不叫大宝！”
　　“知道知道，大名叫云泰、云熙、云盛，小名就叫大宝、二宝和小宝。”
　　二宝举起左手，露着他的小虎牙问道：“我可以反对吗？”
　　“那你要吃酸梅汤吗？”
　　“要！”
　　“那就叫二宝。”
　　“好吧。”
　　看到两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大宝不满地哼了一句：“以食诱人，小人！”
　　被扣了帽子的云帆哭笑不得，也不跟小孩子计较，伸手给他们各舀了一碗。大宝虽然还在闹别扭，但最终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过来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太阳渐渐毒辣，殿外的知了依旧叫个不停，紫藤萝也开得更加旺盛了，一朵一朵的在阳光下泛着紫色的光。云帆喝着酸梅汤，守着身边的几个小孩，忽然觉得这日子其实也算美好。
　　当然，要是下午李大人中了暑请了假，那就再完美不过。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正好相反，李达年不仅来了，而且还是跟来了一个云帆十分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