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只就一眼

　　悠长小道，秦康随意将鱼竿拿在手中，小胖子垂头丧气的跟在后头，眼神中散发着哀怨的光芒。
　　秦康喝着酒没有理睬柱胖子的哼哼唧唧，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神仙庙。
　　沧玄盘坐在庙内，阖目静养，一时半刻没有醒来的意思。
　　两人也毫不客气，径直在神仙庙里坐了下来。
　　不多时，就见庙外又来了两个人，正是风吟子师徒。
　　风吟子先一步，依旧如当初见面时举止谦卑的行了个道观礼，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冲突，面容慈善和蔼。
　　沧玄睁开了眼睛，生冷的说道
　　“你们再来也是白费功夫，小黄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对于沧玄的态度，中年道士证阳有些轻蔑，却也没有出口反驳，风吟子笑呵呵的，也没有任何愠怒之色。回道
　　“前些日子确实是我师徒有些鲁莽，让小友有些误会，这次是特意登门谢罪的。”
　　柱胖子在身后做了个鬼脸，分明是对风吟子笑里藏刀的做派感到恶心，心想到时候小黄再次化身大猫踩死你俩个臭虫。
　　沧玄依然板着个脸，见不着任何变化的表情，慢慢回道
　　“你的好意心领了。”
　　沧玄轻咳一声，怯怯站在一旁的叶青儿扶着沧玄朝里边挪了挪。
　　风吟子也已有些不耐，自己已经三番五次的降低身份和他对话，居然不识好歹的真认为自己有这般资格。
　　证阳在身后早就有些蠢蠢欲动，奈何被风吟子给拦了下来。
　　走进神仙庙，风吟子从袖口掏了几粒黄豆大小的东西往庙口一扔，不见任何动静，就像是随意扔了几分果皮。
　　而沧玄感知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四周蔓延，逐渐隔绝了外界的视野和声像。
　　风吟子做完这些后，不自觉的又多了几分神气，轻松说道
　　“老道也不多说闲话，之所以想要黄鼠精，是因为我们有件要事需要它帮衬，过些时日，自然会放它回来。作为谢礼，老道可以给你一些银钱，并且透露一个关于邻水镇的消息给你。”
　　对于钱财之物，沧玄没有任何想法，只不过倒是对于风吟子故卖关子的消息有些好奇，问道
　　“还请说来。”
　　风吟子熟稔坐下，整理好了道服，开口回道
　　“老道我来往邻水镇的途中，无意发现有一道邪祟气息降临邻水镇，短则三五日，迟则七八天，邻水镇定然会有事情发生。并且每日占星卜卦，发现苍夜一直有柄利剑悬空，是由星辰三十二颗汇聚而成，料不定多久，就会晴天霹雳。”
　　柱胖子嘿嘿闷笑，捂嘴偷乐，这样的话他在望听螺里已经听过一遍，现在再听，还是觉得有些粗鄙可笑。见着风吟子朝着自己这边望来，柱胖子赶紧停止举动。
　　沧玄也朝柱胖子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却是望向秦康。秦康意味莫名的和沧玄对视了一眼，点头道
　　“确有此事。”
　　风吟子有些诧异，没想到居然一个寻常渔夫如此轻易就信了自己的话，如果是说给别人听，兴不准还要废几般口舌。秦康见风吟子一脸惊异，笑道
　　“老夫虽然只是个钓鱼的，不过也有幸听闻过燃香观的事迹，据说里头有种秘术传承，可以管中窥豹，窃取天机，在同道之中也是首屈一指。”
　　见有人廖赞自己道观，风吟子心情大好，更是得意自己就是得了传承的人。
　　自己虽然已经预测到了邻水镇不安宁，不过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天意会在何时呈现，可能明日，也可能百年。如此缥缈玄奇的事情，也不过是为自己诓骗愚昧百姓多了一份借口。
　　再者说了，富贵险中求，风吟子活了六十载，要说真对长生没有任何遐想，是谁也不会信的，兴不准这次就能碰见个天大机遇，自己境界能够更上一层楼。而且祁莲花这种千年难遇的东西都能给自己碰上了，或许真是老天开眼，让他有机会证大道。
　　“这次前来寻求黄鼠精的帮助，也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想要躲过此劫，万万少不了它的帮忙。”
　　风吟子信口拈来，仙风道骨真如普济众生的高人一般，别人不知是否被说动，倒是叶青儿有些跃跃欲试了。
　　沧玄见秦康也认同了风吟子说的天象，再次对秦康的身份和修为感到深不可测。
　　“如此玄乎之事，我一个卧榻的病小子也做不了主，不如你亲自问问小黄？”
　　话音落下，小黄从暗处走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态度是如此明显。
　　风吟子脸色冷了下来，仍旧有些不愿放弃，毕竟可以商谈解决的事情，不动用武力才是上上策。
　　“我可以给你几两黄金，送你出邻水镇，躲避这场天灾。”
　　沧玄没有说话，倒是柱胖子早就忍不住这两个坏心眼的人，扔了一颗石子砸中风吟子，说道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送出邻水镇就把人埋青松树下，你以为俺不晓得你的鬼心思。”
　　面对胆大包天的柱胖子，风吟子再也绷不住脸，更是惊讶他猜到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秦康也是意外的看着柱胖子，问道
　　“你个皮娃子打得赢他吗？敢用石子砸人家？”
　　柱胖子气哼哼的扬起下巴，傲气回道
　　“怕啥，有小黄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秦康哭笑不得，不过区区巨化之数而已，为何竟如神兵天降般把这个小胖子给降住了。
　　风吟子这时才知道，从头到尾沧玄就没有交出小黄的意思，心意相通的他俩哪里会成全自己。
　　“这样的话就别怪老道以大欺小了。”
　　不仅以大欺小，甚至还以多欺少。
　　证阳踢中脚下尘土，扬起大片灰尘，风吟子看似苍老无力，行动起来却也行云流水。
　　看其行动，居然不是先朝沧玄而去，而是直奔柱胖子。刚刚柱胖子用石头砸他，将他道心砸得极其烦乱。
　　早前做好的最坏打算，是将沧玄和叶青儿一股拿下，闹出非命也就迅疾远遁出邻水镇，想来以凡人脚力，想要追赶上二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可能今后在这个州府再难出头，更有可能被官府通缉，这才是风吟子不想看到的。
　　如今这些粗鄙竟是软硬不吃，甚至无知孩童敢用石头侮辱自己。
　　那就自己也不用再假心假意，只不过再多沾染几条性命而已。
　　柱胖子目瞪口呆中，小黄暴涨身形，挡下了风吟子凌空一击，证阳面露狠色，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长软刀。
　　证阳出生于一破败村落，村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剩下的老弱病残寥寥二三十余人。艰难度日的生活中，证阳眼见熟悉的村民渐渐死去，而剩下的食物就连树皮烂果子也所剩无几。
　　烈日当空下，好几天不曾果腹的证阳饿倒在村路上。在昏厥半醒之中，他看见骨瘦老叟跪在路边吃食。他慢慢爬行前进，嘴皮干裂渗血。抬头瞧见是生活多年的邻亲老头，他求老头给他吃一口，虽然他并未看见是何物。毫无人色的老头没有理他，只是埋头啃吃，生怕被抢。
　　已被饥饿冲昏头的证阳随手摸到了一条软物，他想也不想，就是勒住了老头的脖子。在老头痛苦无声的挣扎里，证阳发现老头手里抓着的是半只黑色死鸟，内脏肠子流了满地。
　　猩红血丝让证阳失去了理智，手里力道居然出奇的大，只听见“咔咔”声，感觉有黏糊液体倾流直下。
　　证阳怒吼一声，只见鲜血飙飞，一颗枯瘦无肉的人头掉落在了旁边。
　　证阳捡起那只黑鸟，如狼似虎的吞咽求生。
　　“这柄怀凌是由天罡陨铁铸造，挺适合你，今后你师从我门，道号证阳。”
　　那日，证阳十岁，早已忘记自己真名，跟随风吟子各国游历。
　　小黄身手敏捷，终是在两人围攻下显得力不从心，特别是证阳刀刀从刁钻角落入手，并且狠厉异常，多年的武艺技击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要不是风吟子事先有所准备，在神仙庙周围阻隔了一切气息流动，指不定庙内的动静被外人听到。
　　眼见两人合力出手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小黄，未免夜长梦多，风吟子攻势一转，竟是勾手朝着沧玄而去。
　　沧玄面无任何惊动，顺势推开一旁的叶青儿，在风吟子即将得手之时，沧玄骤然一动，侧身撞在风吟子肩上。
　　这一撞，就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沧玄身子朝后翻滚几圈，彻底倒在枯败稻草上。
　　风吟子虽已花甲之年，但是几十年的修道，将身子骨练得比常人要强硬些。只不过沧玄这一招来的太过意外，对沧玄而言，就像是撞在了铜墙铁壁上，只为了置死地而后生。
　　沧玄嘴角鲜血隐约可见，风吟子冷笑一声，刚刚自己虽有慌乱，但是瞬间就调息御体，沧玄肯定不会好受。
　　正欲上前结果沧玄，却发现肩侧一麻，风吟子低头一看，就见一银光点在自己道袍上。
　　“你做了什么？”
　　风吟子大怒，感受到身体气机逐渐絮乱不稳。
　　用手拉住银光，只见一根细长银针从骨肉里扯出，是一根寻常可见的长尾绣花针。
　　这根银针叶青儿认识，因为她经常用这根粗犷的针纳过鞋底。
　　沧玄没有回话，或者说是没有任何力气说话。风吟子站在原地调息身体，没过多久就摆脱了异样。
　　小黄在见着沧玄被伤害，焦躁得乱了阵脚，证阳愈发刀势凌厉，步步紧逼。
　　巨大黄尾扫起一阵狂风，卷起无数枯枝败叶朝着神仙庙房顶的破旧大洞飞去。
　　证阳如千斤直坠，坚如磐石，口中念出一段道经，瞠目大喝道
　　“破！”
　　道术本就至刚阴阳之术，对于妖邪异兽更是有着天然克制之效。
　　庙内大风骤停，然而无数残枝枯草却未落地，滞停在了半空。
　　一副诡异情景呈现，柱胖子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证阳张狂带笑，接着又吐出一字
　　“疾！”
　　漫天树枝草叶凌厉转动，将矛头指向了小黄，就如千百利箭朝着小黄激射而去，就连先前飞出了神仙庙的那些，也统统返回掩杀，撞出无数烟尘余灰。
　　小黄从未见识过这种法术，本能硬化自己皮毛，一边硬抗一边躲避，没多久身上就出现数道血痕。
　　证阳趁势而上，抓住一个破绽，软刀就已举过头顶，待小黄反应时，早已失去了先机。
　　“砰”的一声，小黄撞在墙上，呜呜直叫。
　　“要不是师父留你有用，砍你身上的就是刀锋了。”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而另一边，风吟子再次朝沧玄掠去，手中多了一柄青铜龙符令剑，剑尖所指正是沧玄眉心。
　　叶青儿惊呼一声，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护在了沧玄身前。
　　风吟子毫无退意，甚至眼中阴狠更深一分。
　　一剑毙命两人，省得自己再多出次手。
　　剑势犹如流星疾驰，除非天地异变，才能阻挡自己嗜血步伐。
　　将要得手之时，神仙庙忽然颤动起来，屋檐顶部抖落下积攒多年的死灰，簌簌直落像是下了一场面粉。
　　风吟子发现手中的令剑再难前进半寸，全身如同被捆绑了万斤重量。
　　心中惊骇！更是恐惧！这等灵压之威，竟是让自己升不起任何反抗之意。
　　脖子处一片湿润，感觉不到自己身子是否还和脑袋连着。
　　“急功近利，贪心害人。”
　　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熟悉。
　　灵压松动，风吟子身体有了些知觉，于是缓缓转过身子，看到的只是寻常老翁。
　　秦康嘬了口葫芦嘴，笑吟吟的看着风吟子。
　　左侧白眉齐飞，右侧黑眉鼓动，两鬓黑发如蛇，满头霜雪沧桑。。
　　摸着黑白各半的胡须，秦康俯视苍生般睥睨风吟子。
　　只就一眼，风吟子便彻底跌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