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长风

　　时已隆冬，簌簌雪花垂落。古涧山林，皆尽素裹。最是苍茫时节，惟朔风冻彻人骨，谁余温度。
　　有道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入眼银白，寒意凛冽，全留黯淡寥落。
　　荒山，飞雪，一老农。
　　老人面容垂朽，须发花白，身上做破旧羊皮裘装扮，手里巍巍提着盏昏沉油灯。此时鹅毛雪花惹眼，老人看远景已不尽清楚。
　　四野皆茫茫，何处归人路？
　　不知归人路，何处归人途？
　　天色已暗，茅屋里幽幽亮起一抹灯火。茅草是数年前扎的，早不堪风雪。屋内渗下积寒严重，湿冷的难能度人。老农见罢，脸色微微浮动。伸手往怀中取出一青白葫芦，随即往嘴边急送。慷慨饮罢，脸色青红变化，骂咧起来。
　　“这酒也忒酸，馊的和马尿似。这贼娘黑了心的酒家。”
　　屋外倒是有一访客。
　　雪夜归人，月下僧敲门。
　　樊南生《北青萝》诗里一句“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恰为应景。只是这次轮到孤僧作访，况且孤僧不孤。我们的孤独终究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两人作伴便不复存在，别说简陋的茅舍里更有那三个好友。
　　酒实在是我们的朋友，尤其是在一个人孤独的时候。
　　酒实在是我们的好友，尤其是在两个寂寞人无言的时候。
　　酒实在是我们的挚友，尤其是在能让两人成为朋友的时候。
　　一壶馊酒，谈笑皆清朗；半局手谈，天下势归流。
　　年轻僧人拱手：“王爷，十万铁甲可打不下西蜀半壁江山。”
　　老农随口吐了一口唾沫；“我老徐就是不要那藩王爵位，卒死疆场也得救下那混小子。”
　　僧人蹙眉：“昔有剑士天上来，断折云湖八千里。王爷对故人此诺十万铁骑铮然，却是天下人的不幸。”
　　毫无王家气度的将军哈哈一下：“你们文人呀，只会说些什么天下社稷的屁话，都不知怎么死在那人的念头哩。”
　　年轻僧人不得不对这位藩王的棋力肃然起敬，这位大楚的半壁江山。
　　多少年后的野史上。
　　有一人独守楚国天门，十万铁甲弓戟不还魂。
　　有一人独下江山棋局，七国割据风波起秋春。
　　有一人独剑九问长生，浊酒傲笑江湖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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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故事的一角已被徐徐展开，但愿那些带着沧桑铁血的文字直冲霄云，那些刀光剑影，书生意气沉淀成陈酒，剩下醇香与甘冽。
　　里蜀都百余里的青云山。
　　清鹤卿且去，云空是道深。一国道场云空观，巍峨气象的山上城。
　　诺大一道瀑布遥挂首峰，如龙恢宏气势直泻而下极尽汹涌。
　　有道人舞剑，身姿潇洒若雾腾云涌，而气脉悠长，一呼一吸，绵绵若存。一位相貌清逸的少年人，躺在河青石脊上，身旁摆着几只采摘的新鲜山果，全无风度地大吃特啃。
　　阳光正暖，水汽清凉。王子朝心说这儿到底是洞天福地。一草一木都这般养人，估计才有的神仙长生，延年益寿一说。随手将吃完的果核丢去瀑底，朝那舞剑道人吼道：“石头道人，你这剑耍的就这么三两下的，除了好看些，应该也没啥要领吧？”
　　王子朝口中的石头道人淡然收剑入鞘，束手入袖，颇有出尘气度。徐徐转身，这道士朝着少年咧嘴一笑，三秒破功，说不尽的憨实本分。道人竟然满带着小家子似的羞赧道：“小道尊师曾说过这套剑法刚柔相济，圆融轻巧，暗合小三千玄妙，大可活络筋骨，凝练气血，裨补精气。练至七重，还有颐养天年的功效。”这话确实是他师傅说过的，可到底真实与否却难以考察。
　　王子朝吊儿郎当的指着石头道人，大笑说道：“若是像你那样天天舞舞架子，时间久了就能延年长寿。你们云空道观不如也搬家到醉花楼去，恐怕那些清倌儿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剑器舞。”
　　“原来你们所谓仙人旧馆只不过是中看不顶用呀。”
　　老实道人神色愈加尴尬，声音居然渐渐忸怩维诺。
　　“小道六岁上青云山，三十余载春秋虽未学得半分谶讳皮毛，却也略懂一点武学奥秘。尊师留我这路剑术确实有打熬气力的用处，可自从云空开宗以来，从未有人能修习到第七境，是否延年益寿也无法定论。”
　　少年翻身而起，眼里似乎对这道士的说法颇有不屑。他翻手折枯枝为剑，俨俨然一副剑术大家风范。云水瀑布间光晕升腾，矗立山巅的王子朝顿觉心神开阔，气息清爽。提枯枝在手，一套绝妙剑法已如行云流水一般展开，时而剑光凌冽，闪烁间寒意逼人，时而柔韧绵密，剑光嗤嗤如云霞漫天，时而又横空惊起，剑光如电，疾风骤雨，奔腾不息。耍的是虎虎生风，气象非凡，和道人所使剑法截然不同。
　　“石头道士，你看我这剑法能不能延年益寿？有个家伙逼我练了近十年了，也不只你们这些鼻孔朝天的家伙才想多活些年纪。”
　　道士悻悻然，屁颠屁颠地跑到少年身旁赔笑。“王少侠武功惊世，剑法超俗……”
　　王子朝硬生生阻止了这位一国掌教的逢迎拍马。若是要让青云山上五代弟子看见这位年轻掌教那般寒碜模样，恐怕都要惊得目瞪口呆，眼珠欲掉。
　　“消停一会，你大老远拐小爷来青云山，说小爷和你这云空观有缘，到底是怎么一事？”
　　云空掌教打了个哈哈，往四处左右张望一会，确保无人才贴在了王子朝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以前云空观曾欠了一个故人的人情，他托小道寄存了一柄剑，说是过几年以后，便留给王少侠自己来取。时过境迁，小道不久前终于找到了王少侠的踪影，无比惭愧，心想实在是对不起那位故人。”
　　王子朝合上眼睛，没有说话。。
　　许久，少年长呼了一口气。姿势不雅地踹了一脚云空掌教的屁股，眼里微微浮现悸动。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