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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京中往返都会经过杭州城，印象中即便是在城郊也是人烟稠密，生机勃勃，自凌晨起，鸡犬相闻，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夕阳西下之时，处处呼儿唤女，炊烟袅绕，那怕并不富足，亦也平静安逸。
不过这次一路行来，却是处处破败，满目疮痍。
昔日热闹的市集已经荒废，不少的村庄被夷为平地，尸首或倒于房中，或匍匐在田间地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道，宛如鬼域，连家畜都不见一只。
待到进入杭州府城附近，更见惨烈，身首分离，开膛破肚，脏腑横流的尸首更是比比皆是。
昔日瘦骨嶙峋的野狗吃的脑满肠肥，被行进的军队打扰到，还会呲牙咧嘴的对人咆哮.....
何飒沿途留下一些人马，对曝露的尸体加以掩埋，
秋日还比较炎热，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不尽快把尸首处理干净，很容易就会引发疫病。
杭州城也组织了人手来清理倭寇撤离后留下了大量的尸体，不过家有余粮，生活不愁的人自然不会去干这个活计。
杭州城外如炼狱一般，普通人很难承受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更别提倭寇还随时都会有杀个回马枪的可能。
因此，愿意接收招募的基本都是城外来的难民，家财尽数没于倭乱之中，衣食无着，家中甚或还有几张嘴嗷嗷待脯。
不过即便是这样，愿意从事这个行当的也不多，官府的赏格一加再加，也很难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去做这件事。
单独掩埋是不可能了，城外的尸首大部分都支离破碎，就算有心人也很难把那些残肢拼凑成一具完整的身体。
而且在这炎热的秋日，尸首腐烂的很快，十几日时间就变的像一滩烂泥，还有那被吃掉的更是只剩下一堆白骨，身份都已经无法辨识。
更不用说那些全家都已经死绝了，即便分别掩埋了，也很难找到祭拜之人，何必费那个心。
不过，死者也不会在意遭受的待遇，不管这具身体的主人生前是一名美貌的女子，学识渊博的文人，敦厚仁慈的老人，或者是呀呀学语的幼童，最后基本都只能被堆在了一起，浇上火油烧成了一堆灰烬。
焚化产生的一道道黑烟飘摇着冲上天际，当到达一定高度后又失去了爬升的动力，飘飘洒洒的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黑灰色的雨，覆盖到地面上，化作了滋养土地的养分，为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做出最后的贡献。
空气中弥漫着肉体灼烧之后的怪异香味，混合着腐烂的臭味让人闻之欲呕，虽然一路上除了简单的训练之外，各级将领都在何飒的授意之下给新丁们洗脑式的灌输倭寇的恶行，不过听的再多，那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至于死于倭寇手中的受害者更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很难引起人心的共鸣。
但是等到真正的身临其境时，才能体会到那些数字背后的残酷，沿途亲眼所见所闻，让军中一些未成为军人之前就好勇斗狠的汉子都吐了好几回，更不用说那些为了享受优厚福利而加入的军人。
何飒握紧了拳头，压制住心中的愤怒，指尖刺破了掌心的皮肤，虽然早就设想过各种场景，可是倭寇造成的伤害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杭州一地已是如此，更别提这群禽兽如今还在这块土地上游荡。
行军途中严禁喧哗交谈，这一路上来，憋坏了不少的粗豪汉子，不过此时此地此景，就算是让他们交谈，他们也提不起说话的欲望了，混杂着恐慌，更多确实愤怒的情绪在军队中蔓延。
军队更加沉默的前行，散布四野的民夫偶尔抬起头来看上一眼，又冷漠的低下头去，一名突兀出现的民夫挡住了军队行进的道路，惶恐的向何飒看了一眼，随即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的跑向道边。
因为他急促的运动，怀中捧着的骸骨上，一个小小的头骨就掉了下来，滚到了何飒的脚边。
定睛一看，还能看见头骨上被人啃噬后留下的牙印，这明显是一个小孩的头骨，看头颅大小也许还不到两岁。
何飒和那空洞的黑框对视着，心中杀机沸腾，老百姓是善良的，所有的创伤终究会被时间抚平，也许只需要几个月杭州就会恢复到昔日的繁花似锦，周围的村庄又会聚集起人口耕作繁衍，然后在过上几年人们就会忘记掉曾经的伤痛。
老百姓也是勤劳的，用他们的血汗支撑这个庞大的帝国，并供给着这个帝国的特权阶级。不过作为享受他们血汗供给的统治者来说，不应该遗忘这一切，这是对亡者的亵渎，对真正善良的人的一种忽视，这斑斑血债只有用鲜血才能清洗过来，
弯腰捡起面前的头骨递给身旁随行的丁顺，沉声吩咐道：“传下去，让每个士兵都好好看看这些禽兽所为。顺便把我的命令也传递下去：倭寇！屡犯我疆界，屠戮我子民如猪狗，乃我大明不共戴天之仇！
夕阳如血，淡淡的余晖披洒在军士们的铠甲上，也给何飒的眸子涂抹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回过头，看着绵延的队伍和那一张张朴实坚毅的脸：“
本候代天巡狩，征讨不法，皇上给我临断之机，在此，本候代皇上给诸位将士承诺！
斩真假倭三级者官升一级，擒倭首者，陛下面前，本候保授县男之爵，赐良田五百亩，食百户，萌其子女，并官升三级！”
随着命令的传开，军队中一阵骚动，同胞的惨状和优厚的封赏让热血在三千将士胸中奔流。
“愿诸位将士与本候一起，共渡时艰，尽灭宵小，以报皇恩，以伸民冤！”何飒双手抱拳，对着众将士深深的鞠了一躬：“拜托了！”
几千将士一起鞠躬回礼：“愿随侯爷，报皇恩，伸民冤，尽诛倭贼！”
一时间，声如雷鸣响彻四野，杀气如虹横贯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