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暗中的少年

　　南国天元672年九月一日，江南行省锁区隔离禁令解除，人民可以自由出入，民心大盛，当天外省锣鼓齐鸣，鞭炮炸响不停，整日载歌载舞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天，但江南行省内的人却一片平静，无动于衷。
　　禁令解除第三十一天，江南行省南华市城区，一个少年背着简易的行李走出陈旧的出租房。老旧肮脏昏暗的街道，橘黄黯淡的路灯，四周房屋门窗紧闭，内中灯火星星点灯，宽大的街道此刻只回响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冷清寂静至极。
　　少年走得很快，无所顾忌，无视阴干角落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他这种行为在普通人眼里，是一件愚蠢且可怕的事情。连续游荡几个小时过后，少年离开城区，步入一个已近荒废的小镇。在这里，少年撞见了麻烦。一群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不人不鬼的生物正围着一桩破烂的房子嘶吼，这些"人"的猎物就躲在里面，少年的脚步引起怪物的注意。新的猎物出现，怪人纷纷咆哮着向少年冲来。
　　“真是找死！既然你们活着也是痛苦，那我就助你们脱离痛苦！”这些东西少年再熟悉不过，在这里的夜晚遇见也在正常不过。
　　怪人奔跑嘶吼冲来，少年却慢条斯理的从背后的包袱中拿出一把白色的怪异骨刀，半尺长，由腿骨打磨而成。骨刀在夜色下放出一丝诡异的乌光，非常妖邪。横刀矗立，只见一些怪人青面獠牙，长着尖耳，脏乱的长发垂肩，指甲厚而长，赤身果体，男女皆有，宛若地狱之中走出的生灵；还有几个身着破烂布衣面貌与正常人类无异，只不过目光呆滞，毫无神采可言。
　　怪人凶残扑来。破落小镇废弃的街道里没有丝毫光源，四周一片漆黑，可少年却能清楚准确的避开这些怪人的攻击，他能在黑暗之中视物。
　　灰白鬼刀拍开抓向自己的森森利爪，听着背后麻木至极的怪叫，少年脚步腾挪，鬼刀掠过这个怪人的头颅，怪人应声倒地，毫无挣扎抽搐迹象，诡异的是怪物头颅并无伤痕。匆匆一瞥，陈年清晰的看见死去的怪人的脸庞上携带的微笑。应了老爹的那句话，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眼看着同伴倒地不起，剩余的怪人没有一丝反应，仍旧不依不饶的扑向陈年，对血肉与灵魂的渴望使他们疯狂，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眼前的人。
　　面对这群傀儡的不断压迫，陈年边战边退，左支右绌，渐渐落入下风，被逼入一个墙角。僵持仍在继续。几分钟过后，少年逐渐失去耐性，“谨慎让你保住了一命！今天就放过你。”显然，这是对幕后之妖邪所说。语罢，陈年身影瞬动，各个鬼奴不断倒地，只留下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这女孩还有救。
　　“今天依然老规矩。”不理会身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女孩的攻击，陈年用黑布包裹骨刀，把它收到了背后的包袱里面。
　　为什么行李要用包袱装呢?这个习惯来源于他的老爹。陈年的老爹是一个怪人，东西只用布包，鞋子只穿布鞋，每次吃饭前都要烧三根香，从不洗澡……自己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多少次，每次出门最长两年，最短也要两三个月，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跟他说一些莫明奇妙的话，屋里一大堆乱七八糟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七岁后，父亲失去踪影，陈年再也没有见过。虽然相处的时间少，但父亲的话他一直没忘。陈年也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不能从父亲嘴中询问到一点消息，他所度过的童年时光恐怕不比一个孤儿好多少。所幸，虽然没有母亲，父亲也经常不在，陈年的老爹好歹找了一个讨人厌的老太婆照顾他，这不，前几天老太婆嗝屁，陈年就一个人浪了起来。
　　陈年自小异于常人，体质异常柔弱，动不动就生病，但命格却相当硬，每次到最后关头都会自动痊愈。陈年还有一个特别点，那就是厌恶阳光，这就是他晚上行走的原因。
　　“行了！烦不烦啊”收回思绪，陈年一脚踢开这个还没有完全变为恶鬼奴隶的女孩，动作粗暴，直接把她踢得翻滚开两三米，接着，他在衣兜里翻了起来，摸索许久，终于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从三十年前的一场变故，整个江南大变，世上多了另一种生物，与人类共存，江南行省人类人口因此不断下降。由于精灵鬼怪类生物不断变多，上古神话时代逐渐变为真实，人类化为弱势群体，成为精怪们的口粮，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现象。这就是江南行省被封锁的原因，但这是机密，其他各省的普通人不得而知。
　　陈年把眼前这种怪物一样的人叫做鬼奴，就如她名字的意思一样，恶鬼的奴仆，恶鬼的食物，他们是被恶鬼所噬咬魂体迷惑心神的人。人类一旦深陷，终其一生都难以清醒，一生都会被奴役。眼前穿着粗布长衫的少女刚被迷惑不久，还有救，要是晚一点，陈年只能送她上路了。
　　趁她还没有爬起来，陈年把手中的两片艾草叶子合着几片干枯的桃花花瓣一起放在嘴巴里面咀嚼制药，这个法子是从老爹书上学来的，亲测很有用，不过有点不讲究。
　　救这女孩只是随手为之，每次有状况发生，陈年会习惯性的做一件好事，这是失踪的老爹以前的教诲。
　　少女再次扑来，如同行尸走肉。趁着少女扑过来的瞬间，陈年一只手捏开少女的嘴巴，一只手把药渣塞入她的嘴里，然后合上她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抬助她吞咽，最后又是一脚就把她给踢开。草药生效很快，少女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就“嘤咛”一声陷入昏迷。
　　陈年拍拍手，在裤子上擦拭干净，收拾东西准备继续闲逛，至于少女后续会如何自己就不用操心了。刚走没几步，天空中罕见的飘起了毛毛细雨，挠了挠头，陈年长叹“今晚看来得留在这儿了。”陈年有多讨厌太阳就有多讨厌下雨，特别是身上潮湿的感觉。
　　一把抓起已经昏迷的少女，陈年躲进之前还被围攻的那幢破烂的房子里。之前被围攻的破烂房子，此时早已人去楼空，刚刚趁乱，那些被困在屋子里的人早已离开，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现在倒好，这幢收拾的还算干净的屋子便宜了陈年。点燃火堆，封闭出口，陈年闭目养神静静等待雨停。过了半个小时，雨势渐渐变大，房子还漏水了。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火鸟直窜火星四射，外面明明在下雨，空中却没有丝毫的风，破烂的窗户外面只有雨声传进，这一幕确实异常，但在这个地方却又正常不过。陈年明白，今夜，不会平静。这样的夜，陈年一个人已经度过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的后面还跟着一道普通人听不见的呼吸声。“这里的夜晚可不应该平静！”陈年打开眼皮，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微笑。
　　猎物，猎人。
　　“救命啊！有人吗？快来人啊！”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压过雨声闯入带有火光的破烂房子，面对这样的求救声，陈年置若罔闻。虽然是如此，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他把昏迷不醒的女孩塞入木板床下，压灭大半火堆，使屋内更加昏暗，然后快速把抵住木门的木板放松。做好这些，陈年从另一边的窗户缝隙中溜出，蹲在下面，淋雨静等精彩的一幕降临，淋雨的的感觉很差，但为了即将发生的好戏也算值得。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又重新合上，惊慌失措的一男一女喘气如牛迈入大厅，却只见火光，不见人影，两人心中的欣喜不由得再次转为忐忑不安。行至火堆旁，那名女子半蹲在地上，发丝缭乱遮住了她的脸庞，观其背影，像是一个美人儿。水珠嘀嗒下落，女人身后是一行湿漉漉的脚印，缓过劲后，她焦急的对后面的男人说到：“怎么办？跑不动了！”
　　嗯！？外地人，这么快就有外地人来到江南行省腹地了？不过，凭他们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走到这里，也真是个奇迹。陈年躲在外面不动神色的偷看，暗自思量。
　　“先在这里躲躲，听声音，那怪物没有追上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把门窗封闭。”男子一手扶腰，一只手抹下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故作镇定。嘴上这么说，男子心里可不是这么想。一个月前，江南行省解禁，大量社企利用高薪酬招募先遣队企图从中获得一些独家秘辛，以作商业利用，自己一行人从外省组团来到这里探索，历时五天，终于深入江南行省，其中所经怪事不断，四分之三的队员先后离去，最后到达这里只剩下九人，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一行人受到袭击，各自走散。自己和队长两人也真是倒霉，还被不知名生物盯上，慌乱之间又回到原来待过的破烂房子，原以为能遇见失散的队员，结果却是让人失望了。
　　队长是名女性，面容一般，身材及其火辣。据其他队员所传，她是一名大老板的女儿，为寻求刺激自己组建了考察探索队。自己这一路上没少为她献殷勤，可她对自己却不冷不热，这让张志心中有些恼火。现在情况可不同，被外面的怪物盯上，加上一路帮衬，女子对自己的态度终于有所变化。但今时可不同往日，如果要在前途和小命之间做选择，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弃与出卖这个同伴。
　　黑暗之中任何事物都是黑色，这是童话书上写的。
　　张志平复呼吸，重新检查门窗，外面的雨声不变，雨势依旧，窗外仍然没有一点风，平静至极，诡异至极。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张志有些丧气。自己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在一家小企业上班，月薪刚好够一家三口挥霍，要不是朋友的一次偶然谈论，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说白了，就是钱不够用，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该想想怎么脱身比较适合。
　　“蓝队长，那怪物应该已经离开，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今天我们就在这将就一夜吧！外面一片漆黑，明天再去找其他的队员。”张志走向火堆，表面平静至极，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蓝雨坐在火堆旁边，用手拨弄着木材，眼神茫然，正在发呆。听见张志的声音抬头随意答道：“嗯，就这样！明天再去找他们，希望其他队员平安。”
　　看着全身狼狈却丝毫没有整理的蓝雨，张志眼中了然，看来他们说的是假的，真是白费自己一路上的心力了，那现在退出也不晚：“材料，设备丢了，白跑一趟，明天我决定返回，就不继续下去了。”想起这一路上的遭遇，张志顿了顿，面色悻悻道“这里有点邪门。”
　　“这，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这样！”蓝雨一愣，虽然有点失望，但她也没有挽留，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适合挽留。从手腕上的机器护手中抽出一张华丽的铁质卡片，然后递给张志：“这是你的酬劳，谢谢你一路上的帮衬。”蓝雨对张志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个好人。
　　张志接过卡片细细打量，心中暗叹一声：这可是好东西啊！这种卡片只有南国中上层阶级才会流行使用，简易方便造价不菲,不过这张只是一次性的。突然，张志眼前一亮，卡片上的数额比原定数额多了一半。
　　蹲在窗外的陈年很郁闷，怎么越是灵体类的生物越是害怕自己，自己就这么可怕吗？蹲了这么久，自己全身湿透，那感觉可不好，而那只羊魅却一直在屋子外面徘徊，就是不过来。不行，得给个让它疯狂的理由。陈年挤破手指，让暗红色的鲜血融入雨水，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散开……
　　“可恶，张志，你要干什么?快放开……”
　　受到鲜血吸引，远处的羊魅终于有了动作，笔直冲向木屋。羊魅是死羊怨灵集结而成，羊头人身，有形无质，好食人精气，平常只会待在阴暗处，只有在受到惊扰时才会苏醒，在攻击目标的时候才会实体化。
　　在尖叫声中，羊魅身体穿过墙壁进入屋内。进入之后，黄绿色的羊魅扑向准备干坏事的张志，把他吓了一跳，危机关头，张志抓起正在燃烧的木块投向羊魅，却毫无用处。眼看着羊面人身的怪物即将抓住自己，张志发狠，一把抓起地上衣衫不整的蓝雨把她推向怪物，自己则趁机夺门而出，几步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世界中。
　　蓝雨再次尖叫，眼中流露出愤怒与怨恨，却改变不了眼前的现状，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那一身长满长毛的怪物抓住。此刻，蓝雨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跟父母怄气来到这里？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
　　羊魅的束缚不可撼动，被它抓住，蓝雨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它那长有一口烂牙的嘴慢慢的咬向自己的肩膀，自己只能默默感受着股阴冷恶臭之风缓缓侵蚀自己的身体。
　　大脑逐渐沉重体力慢慢消逝，被泪水与雨水所模糊的双眼在闭上的前一刻，最后看到的一幅画面，是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从人窗外的缝隙中向屋子挤进来。
　　雨声，哭声，嘶吼声。
　　雨水，泪水，汗水。
　　……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不是喜欢吸食精气吗？来。”怪物像只小鸡仔一样被陈年抓在手里，被动的吮吸陈年的手指，地上躺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十秒过后，陈年把它推了出去“快跑，外面还有好吃的等着你。”
　　羊魅是听不懂人言，但它本能的知道，再不走自己就完了，于是它飘舞着离开，眼里有害怕，也有不舍。
　　“爸爸……”